“那個…沒有了。”我想了想,還是不要主動提到房費的好,就在我轉身要走的時候,前台突然叫住我,淡淡地問:“你還打算住幾天?”
“啊?”我睜大了眼睛,裝作沒聽清楚。
“有人替你付了一個月的房費,說是預付,因為那人也不知道你會住多久。這種情況我還是第一次遇到,覺得好奇,想問一下。”
“付了一個月?”我下意識叫了起來:“誰付的?”
“不知道。”前台聳聳肩:“不過,付錢那人和送包裹那人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我發現自己像極了一部老式錄音機,總是在重複別人的問題。
“怎麼你自己都不知道?”前台似笑非笑地說:“那就奇怪了,有人替你付了錢,你還不知道那人是誰。”
我尷尬地笑了笑,如果呂方陽去了希德爾公司,那麼替他送包裹和付房費的人很可能也是這家公司的人。這些人究竟在搞什麼鬼?他們既然知道我的住處,為什麼不幹脆點兒來抓人?我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濃,不禁擔心起呂方陽來,他是個典型的學術型人才,所謂學術型人才,就是在所有和學術無關的事情麵前都比較低能,容易上當,也容易衝動,連包子這個老江湖都在瞬間斃命,更何況是他,我真擔心呂方陽會鬧出什麼事情來。
既然希德爾公司的人已經發現了我的行蹤,我繼續縮在招待所就已經失去了意義,加上呂方陽現在在他們手上,我不能繼續逃避下去。再看手中的上網本,也許這就是公司讓我主動和他們聯係的工具,這樣想著,我火速跑回房間,打開筆記本,電腦裏什麼也沒有,除了必須的軟件,沒有任何內容,我暗自奇怪,突然想起了希德爾公司的網站,我曾在網站裏注冊,ID名叫‘沙漠方舟’,還將血玉和納骨器的圖片上傳了過去。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當時真是傻到了家。
我趕忙連上網絡,進入希德爾公司的網站首頁,剛一登陸,頁麵就彈出了一個對話框,上麵寫著:‘如果你想解開謎團,就請到我的公司來。沙漠方舟先生,不,我應該直呼你的名字,宋方舟。’
下麵的署名是羅素,我微微一愣,這個名字好像在哪兒聽說過,再一看網站介紹,對啊,希德爾文化交流社團的主席不就叫羅素嗎?我一個小小的飯館兒老板,居然能驚動堂堂希德爾公司的老大?難道黃金之塔對他們真的這麼重要,就連一直隱藏在背後的一把手都要親自出馬?
我睜大了眼睛,腦子有一瞬間的恍惚。猶豫片刻,我終於在回複欄裏打出一排字:在哪兒見麵?
對話框裏沒有任何反應,如果不是看到了羅素的邀請,我一定會覺得自己是在自問自答。雖然明知道我的一舉一動已經在對方的監控之中,但麵對著虛無的網絡,我總覺得自己和對方相隔很遠,網絡聊天就是這樣,經常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我盯著顯示器足足有半個鍾頭,對方依舊沒有回答。上網本沒有配電源,我知道電池的待機時間很長,但實在沒有耐心等到上網本沒電後自動關機,於是關上電腦,打算出去溜達一圈。就在這時,樓下傳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相伴而來的還有一片嘈雜聲。我跑出去一看,樓下居然停著一輛頂級的寶馬越野車,許多本地人圍著車子唏噓不已,他們中的大部分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的車。
越野車上下來一個身材瘦長的金發男子,他身穿軍綠色休閑夾克和牛仔褲,帶著墨鏡,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但看他抬頭的角度,應該是望著我的房間。我又是一愣,知道這就是希德爾公司派來接我的車。雖然我知道自己免不了會和他們正麵接觸,但當這一刻突然來臨時,我還是有些發怵。想到阿伊姆娜殺死包子的那一刹那,想到監獄裏兩個看守嗜血的眼神,我忍不住咽了口幹澀的唾沫。
那人顯然看到了從窗台上探出腦袋的我,衝我揮了揮手,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我突然很討厭他的薄嘴唇,於是皺皺眉頭,故作不耐煩地癟癟嘴,走下樓去。那人還算禮貌,主動打開了後座的車門,對我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我上了車。想到自己前一刻還在擔心會因為欠房費被暴打一頓,現在居然坐在頂級的越野車裏,不禁感慨世事無常。
出人意料,上車後,那人一句話也沒對我說,而是不停地用鳥語和司機談話,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我聽得火起,心想自己反正上了賊船,還有什麼好顧忌的?索性扯開嗓子說:“知道禮貌不?這是中國的地盤,就得講中國話!”
那人尷尬地看了看我,顯然聽懂了我的意思,趕忙改成中文說:“對不起,宋先生,你有什麼問題嗎?”
這人的中國話很熟練,語調和布朗克有些相似,尾音都有不自然的上揚。聽他這麼說,我心裏暗想:老子心裏頭的問題多了去了。但嘴上卻說:“你們打算帶我去哪兒?”
“烏魯木齊,”那人嘴角一揚,努力想裝出禮貌的樣子:“我們現在在218國道上,前麵再有四公裏就能轉道216國道,然後直奔烏魯木齊,大概要今天晚上才能到達,你要是覺得累,可以睡一會兒。”
我什麼時候說累了?我皺皺眉頭,但轉念一想,這不過是那人隨便找的說辭,看樣子他不想和我多說話,也好,話不投機半句多,他不說,我還不想聽呢。
沿途的風景還算漂亮,國道218和216都開鑿在崇山峻嶺之中,尤其上了216國道後,我們一路向北,植被明顯比天山以南的山地高原豐富許多,現在是初秋,綠油油的山地草原隨處可見,牛羊在山坡上悠閑地吃草,偶爾會有小群漂亮的羚羊或天山鹿奔跑而過,山地草原之上的半山腰長著茂密的針葉林,我不時能看見牧羊人在林邊小憩,悠閑自得,天山牧場擁有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聽說的人會不以為然,但真正看到了,就會發覺此話一點不假。針葉林之上又是廣袤的高原草場,綠草青翠欲滴,非常茂盛。天山北麓之所以擁有比南麓更優越的放牧資源,是因為準格爾盆地西部有缺口,方便大西洋和北冰洋的水汽進入,受到水汽影響,北麓降雨量遠遠大於南麓,而南麓既是背風坡又是陽坡,降水少,蒸發量大,不適宜森林植被生長。
到達烏魯木齊已經是晚上十點了,雖然路況不算差,但長時間的乘車還是讓我感到腰酸背疼。身旁的墨鏡男看我不時捏捏肩膀,揉揉脖子,表情很是不屑,似乎十分看不慣我這副嬌氣的摸樣。我瞅著氣就不打一處來,兩個多月的牢獄生活,我的腦子沒被關傻,脛骨反倒生了鏽。怨誰?還不是因為這該死的公司。
好在墨鏡男的表情雖然不好看,基本的禮貌素質還有,進入鬧市後,他吩咐司機將車停在一家漢族餐館前。說是漢族餐館,其實裏麵的東西也就是大雜燴,杭州的糖醋魚,四川的回鍋肉,北京的烤鴨樣樣都有,隻是菜品雖多,味道就不怎麼正宗了,隻稍稍一嚐,我就知道廚師的技術比不過包子,想起包子,我趕忙將念想打住,俗話說睹物思人。再任由思緒這樣暢放下去,我非在餐桌上大哭一場不可,有外國人在,我不能給咱中國人丟臉。
吃飽喝足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墨鏡男直接把我帶去賓館,說這個時間老板已經休息了,讓我也趕緊睡下,明天一早他會來接我去公司,說完轉身就走。我暗自奇怪,心想這人怎麼放心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墨鏡男突然在門口停住,微笑著說:“忘了告訴你,你的朋友呂教授也在那裏,明天你們就能見麵了。”
我聽了心裏咯噔一下。難怪這人放心讓我一個人休息,原來他是吃準了我放心不下呂方陽,所以一定不會逃走。
被人逮住軟腳的感覺非常不好,我一肚子火氣沒處發泄,隻好把這口氣吞回肚子裏。打開蓮蓬頭就往頭上淋,數十股涓細水流從蓮蓬頭裏流出,即可以洗頭,也可以按摩頭皮,我洗得正舒服,房間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我以為是騷擾電話,一開始沒在意,可電話一直響,聽得我心煩,於是一邊擦頭發一邊走過去,拿起了話筒。
出人意料,話筒裏居然傳來楊sir的聲音:“和希德爾公司合作,千萬不要和他們衝撞。”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沉著,看樣子精神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