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了目的地,我們又犯了愁,我身上的錢隻夠付昨晚的房費,摩托車裏的油也隻能再行使十幾公裏。沒有錢,我們根本就寸步難行。
呂方陽說:“這樣吧,我讓一個朋友彙些錢過來,不過可能要等上一兩天,我們就在這裏多住幾天吧。”
我想了想,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好答應。呂方陽出去找公用電話,我昨晚休息得很不好,索性回床上睡個回籠覺,這一睡就到下午三點。我被咕咕響的肚子吵醒,揉著眼睛坐起來,呂方陽居然還沒回來,我皺皺眉頭,想到我們昨天才從希德爾公司的監牢裏逃出來,我不禁心頭一緊,難道我們的行蹤被發現了?怎麼會這麼快?
這樣想著,我也顧不上梳洗,偷偷從招待所後門溜了出去。走在街道上,我的心情不由得緊張起來,一邊走,一邊疑神疑鬼地四下張望,就好像身穿六色迷彩裝的高大男子會鬼魅般突然現身一樣。我甚至開始考慮遭遇敵人後的應對辦法,像這種情形,楊sir應該在行,擱我身上卻有些不知所措。左思右想,自己的手槍裏隻剩下兩顆子彈,匕首也被呂方陽帶走了,和對方硬拚顯然並不明智,可就這樣逃跑,我的腿又不夠長,肯定跑不過人家。想來想去,我決定盡量往人多的地方鑽,這樣就算被發現了,我也可以製造混亂,乘機逃跑。
這個想法看似有用,但我很快就發現了問題。山區裏的小鎮不大,半個小時就能溜達完一圈,而且人也不多,大部分還是女人和孩子,我一個大男人像無頭蒼蠅一樣走來走去,反而引人注目。一個小孩好像沒見過外地人,好奇地跟在我身後走了老長一截。我覺得這樣走下去不是辦法,還不如呆在招待所裏。再說了,這麼小的地方,如果真有希德爾公司的人出現,早被我發現了。這樣想著,我索性又回到招待所。
夜幕降臨,呂方陽還是沒有回來,小鎮很小,兩層樓的招待所算是最醒目的建築,他迷路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可如果他沒有迷路,又會去什麼地方?
這一夜,我是在忐忑不安中度過的。人雖然坐在床上,眼睛卻死死盯著房門,還下意識握緊手槍,隨時做好開槍的準備。經過一段時間的實彈練習,雖然我的準心還是很差,但開槍是不怕了。到了後半夜,睡意毫無懸念的席卷而來,我努力支撐著越來越沉的眼皮,一顆心卻越來越焦躁和壓抑,似乎自己不是在防備入侵者,而是在等待有人突然闖入,和我惡戰一場。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漆黑死寂的空間無情壓迫著我的神經。就在這時,我聽到‘吱呀’一聲,房門突然稀開了一條縫。我握槍的手神經質地顫抖一下,身體卻因為長時間保持一種姿勢而變得遲鈍起來。門被慢慢推開,美麗的姑娘站在門口,她淚眼婆娑,伸出雙手,一隻手上握著那塊晶瑩剔透的血玉。
我站起來,雙腿卻使不出力氣,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冰涼的地板刺激了我的神經,我渾身一激靈,頓時清醒過來。原來自己剛才從床上摔了下來,槍就在我的眼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自己的腦門。我有些後怕,如果剛才手槍走火,說不定自己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陪包子去了。
我知道自己的精神已經支撐到了極限,如果再不休息一下,恐怕腦子裏那根弦遲早得斷,仔細想想,如果希德爾公司的人真要來抓我,就憑我的身手加上一把隻有兩發子彈的槍,根本就不是對手,還不養足精神,慢慢和這群王八羔子周旋。這樣想著,我索性躺下睡覺,長期緊繃的神經一旦鬆懈下來,倦意就像潮水般用來,沒多久,我就睡著了。
都說人在極度緊張和壓抑的環境下反而容易麻木,我現在就是這種狀況:楊sir背叛,包子被殺,呂方陽失蹤,我自己又必須麵對隨時可能出現的敵人,在如此不利的情況下,我這一覺居然睡得酣暢淋漓,連身都沒翻一下,直接睡到日上三竿,而且是被饑腸轆轆的肚子給叫醒的。
我下了床,摸出口袋裏可憐的幾張鈔票,嚴峻的形勢立即像一塊重石直壓下來。如果招待所老板發現我根本沒錢付房費,恐怕會馬上把我暴打一頓,然後掃地出門。想到這裏,我不禁悲從中來,我宋方舟雖然掙不到大錢,好歹還有家小飯館兒,總不至於餓死,怎麼可能潦倒到這個地步?我想到了父親,他老人家一生老實巴交,對我也沒什麼高要求,隻是希望我這輩子平平安安,無聊時跟老婆吵吵小架,逗逗兒子,閑時和老爸喝兩盅,嘮嘮嗑。像所有普通人一樣過日子。如果說老爸身上有什麼怪異之處,那就是他從來不提爺爺,就好像我們家根本就沒這麼個人。
爺爺為什麼要教我禿頂族的語言?這是我所有謎團的根源。拉提姆老人說我是禿頂阿爾吉帕人的後代,那麼爺爺和父親也應該是,可為什麼爺爺不把這種失傳的文字教給父親,反而要教我?難道爺爺知道懂得這種文字的人會給自己惹來災難,所以在兒子和孫子麵前選擇犧牲孫子?這明顯不合邏輯啊。
肚子越來越餓,我簡單洗漱一下,正打算從招待所後門本悄悄溜出去。有人叩響了我的房門。我心裏咯噔一下,心想難道是招待所的人催房費來了?開門一看,來者果然是招待所的前台,見我開門,他立即將一個包裹塞到我手中,用半生不熟的漢語說:“有人讓我把這東西交給你。”
我懵懵懂懂地‘哦’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那人砰一聲關上了門,速度之快,門掀起一陣小小的勁風,風朝我的鼻子迎麵撲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想來這個人一定也是火爆脾氣,要是他知道我身上沒錢,在這裏白吃白住,指不定怎麼收拾我。
想到這裏,我的心中越發忐忑。手中的包裹呈長方形,大概兩斤多重。外麵包著一層油紙,上麵寫著:吾友宋方舟(收)幾個字。
想到兩天前吃飯時,呂方陽也曾稱包子為“吾友”,我不禁心頭一緊,這個包裹很可能是呂方陽送來的。可不對啊,他既然能把包裹送到樓下前台,多幾步路不就能直接見我了嗎?難道他見我睡得香,不忍心打擾?這可不是呂方陽的性格。唯一的解釋是:送包裹的人不是呂方陽,包裹是呂方陽托人送來的。
我的心情再次緊張起來,拆開油紙包,裏麵居然是一封信和一台十寸上網本,上網本裏還插了一張無線上網卡。我慌忙打開信紙一看,忍不住大跌眼鏡。紙上隻寫了一句話:‘我去希德爾公司了,呂方陽留。’後麵還畫了一個大大的V字符號,貌似他寫這句話時心情還不錯。
我睜大了眼睛,自己打開信時可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結果隻看到了這麼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好像一個人全副武裝,舉著衝鋒槍嚴陣以待了大半天,卻隻看到一隻老鼠優哉遊哉的散步而過一樣,讓人哭笑不得。
隻不過,字雖寥寥,裏麵的內容卻耐人尋味。希德爾公司和我們是對頭,首先希德爾公司的人殺了包子,這就是不共戴天之仇。其次,楊慕之這個騙子也自稱過去是希德爾公司的人,我們在台台爾石窟遭遇了一群亡命徒的攻擊,之後又被抓起來關了兩個多月,可見從這家公司出來的人沒一個好東西。這一點,呂方陽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他為什麼要去,難道是被脅迫?可看上去又不像。首先,這句話字跡清晰,不像是慌忙寫成的,後麵那個V字符號表示‘勝利’,也說明他當時的狀況並不緊急。其次:包裹是他托人送來的,他托了誰?誰會為一個被脅迫綁架的人送包裹,故意讓我知道他的行蹤?這台上網本又是從哪兒來的?
疑問再次湧上心頭,唯一的線索就是樓下的前台,我猶豫片刻,硬著頭皮下了樓。衝他露出一個討好的微笑:“那個,請問送包裹的人長什麼樣?”
“沒看清。”那人埋頭寫著什麼東西,連頭都沒抬一下。
我還不死心,又問:“那人還說什麼了嗎?”
“沒有。”依舊簡單明了。
我癟癟嘴,雖然不滿意前台的態度,但一想到自己欠了兩個晚上的房費,心中就難免底氣不足。一時間,我走也不是,問也不是,趴在那裏不知該如何是好。
也許是察覺到我沒有離去的意思,前台突然抬起頭問:“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