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高飛衝方濟舟揮揮手,一步步走上岸來,他的身體顯得很虛弱,衣服被染成了淡淡的紅色,一上岸,他就趴在地上,急促的喘息起來。
“你還真不要命了?”方濟舟走過去,把衣服遞給他,高飛朝他擺擺手,也不說話,自顧自換上一件幹襯衣,又坐在地上喘息了很久。
另一邊,馬名揚終於緩過氣來,他走到高飛身邊,很不好意思地說了句:“謝謝你。”
高飛同樣衝他擺擺手,從地上站起來,指了指前麵說:“走,換個地方歇吧!”
馬名揚擰上背包,扶起自行車,聽話地跟在後麵。關於早上那場爭執,兩個人都沒有再提一個字。的確,有了剛才那場經曆,再多的辯解和安慰都是多餘的了。
他們慢慢往前走去,繞過山前拐角,前方居然出現了一個石窟群,大大小小的石窟鱗次櫛比,依次排列在陡峭的崖壁上,其中一側有一條石梯,三人沿梯而上,走進其中一個石窟。石窟的牆壁上繪製了許多精美的佛教壁畫,有的恢宏大氣,有的婉約細膩。雖然不少地方出現了脫落和掉色,依然不能掩蓋壁畫的精湛畫技。
“這就是台台爾石窟啊!”見到壁畫,馬名揚兩眼放光,全然忘了自己剛剛經曆過一次生死。他仔細端詳著牆上的壁畫,一邊走一邊說:“台台爾石窟的規模比克孜爾石窟小許多,所以不受重視,但這兩處石窟是屬於同一時代的建築群,都是修建於公元三到四世紀。比莫高窟石窟還要早兩百年,這些石窟的壁畫是敦煌石窟壁畫的本源和根基。”
方濟舟問:“為什麼龜茲的石窟這麼多?”
“這要從佛教的西傳路線說起,”馬名揚說:“西漢建元二年,也就是公元前1397年,張騫奉命二次出使西域,打通了絲綢之路,也為佛教傳入西域打開了大門。佛教西傳路線分成塔裏木盆地南緣和北緣兩條,南緣以於闐為中心,奉行大乘佛教,北道以龜茲為前哨,形成了小乘佛教東傳的樞紐。小乘佛教注重個人修行,以求得羅漢果為目標,佛陀就是他們理想中的人格神和導師。克孜爾開鑿洞窟時,正值西北印度的犍陀羅藝術興旺時期,佛像崇拜成了整個西北印度、中亞乃至西域的普遍現象。因克孜爾砂岩質地鬆散,不適合開鑿寬大洞室,龜茲的建築師們就把印度支提窟中間的堵坡變成了一根可以支撐洞頂的粗大石柱,創造出帶中心塔柱的龜茲型石窟,在中心柱前壁龕內供奉佛像,在左右甬道和後室裏繪出佛傳和佛本生故事,供信徒們瞻仰膜拜。”
“原來是這樣。”方濟舟點點頭,繼續往前走,發現壁畫上的佛像全都被框在一個個菱形格子裏,於是又問:“為什麼這些佛像都畫在格子裏?”
“那是菱形格,菱形格構圖是龜茲佛教藝術的獨創和突出成就之一,菱形格象征佛教聖地須彌山,須彌山是印度神話中的仙山,相傳山高八萬四千由旬,一由旬等於三十裏。山頂住著帝釋天,四麵山腰上有四大天王鎮守,周圍還有七香海和七金山。第七金山外是鐵圍山圍繞的鹹海,鹹海四周有四大部洲。龜茲石窟壁畫將佛陀故事高度濃縮在以須彌山構圖的菱形格中,用單幅畫的形式來表現故事情節,是石窟繪畫史上的一大創舉。”
他一邊說,一邊領著方濟舟和高飛走到另一個石窟中,這個石窟和剛才的有些不同,石窟內側壁上畫著兩個巨大的護法天王,天王留著蝌蚪形的胡須,具有明顯的西方人種特征。他們一左一右,眼神斜向下瞟,各自望著手上的一顆夜明珠。高飛走過去,仔細看了看那兩顆夜明珠,正要說什麼,石窟外傳來了雜亂的摩托車的聲音。
高飛目光一凜,對馬名揚和方濟舟做了個下蹲的手勢。兩人也感覺到了危險,趕忙藏到石壁後。很快,幾個身穿六色迷彩裝的高大男子出現在石窟裏,他們有著瘦高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窩,具有明顯的俄羅斯族特征,其中一人方濟舟居然在喀什見過。他們每人手中握著一把衝鋒槍,一邊走一邊四下搜索,漸漸朝他們逼近過來。三個拿出了各自的槍械,高飛又扔給方濟舟和馬名揚幾匣子彈,這些子彈全是通用的9毫米口徑,除了馬名揚的霰彈槍,幾乎適用他們手中的全部槍械。
隨著那些人一步步靠近,方濟舟的心跳也開始加速,握槍的手開始顫抖,但心中依舊有些迷惘,猶豫著到底要不要開槍。馬名揚用詢問的眼神看了方濟舟一眼,他顯然也正在思考同樣的問題。但高飛決絕的表情分明告訴他們,沒有商量的餘地。
氣氛變得空前緊張,逐漸靠近的腳步聲不像是踩在地上,倒像是踩在三個人的心裏。突然間,腳步聲停了。緊接著,方濟舟的耳邊傳來響亮的槍聲,在這個閑靜的河岸邊,槍聲顯得格外震撼,河邊立即傳來動物們驚慌逃竄的聲音。與此同時,有人用嫻熟的普通話說:“我知道你們藏在這裏,如果再不出來,牆上的壁畫就再也保不住了。”
方濟舟暗叫一聲不好,雖然他們人隱藏起來,自行車卻全都放在外麵,對方很容易判斷出他們就在這裏。更何況馬名揚非常愛惜文物,他不會眼看著一千多年前的文物被破壞而置之不理。對方顯然對他們非常了解,直接點中了馬教授的死穴。
“不要破壞文物!”果然,那人話剛說完,馬名揚想也不想就衝了出去。
方濟舟趕忙衝出去,舉著槍掩護馬教授,說話那人冷笑一聲,慢慢舉起手,與此同時,他們身後又是一聲槍響,慘叫聲隨即傳來。方濟舟轉身一看,一個身穿迷彩裝的人站在他們身後,他的槍被打掉了,右手鮮血直流,那人居然毫不理會,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眼中充滿嗜血的光芒。
“不好,”方濟舟趕忙按住馬名揚的頭,匕首嗖一聲從倆人頭頂飛過,幾乎同時,剛才說話那人已經扣動了扳機。方濟舟順勢在地上滾了一圈,子彈打在地上,四周飛屑亂濺,高飛開始還擊,一時間,石窟火星四濺,方濟舟和馬名揚根本連頭都不敢抬起來,隻是縮在角落裏盲目地亂開槍,高飛教的那些射擊知識根本就沒用上。
這時,高飛衝他倆大叫一聲:“過來!”
聽了他的話,兩個人終於明白自己該幹什麼了,方濟舟勉強探出頭去,這才發現自己不知怎麼跑到了對麵的石窟裏,和高飛之間隔著一條通道。對方有四個人,人數上隻比他們多一個,但他們這方真正能還擊的人隻有高飛一個,這就使三人陷入了絕對的劣勢。高飛知道方濟舟和馬教授排不上什麼用場,所以希望大家至少不要走散了,免得被對方逐個擊破。
對方顯然看出了高飛的意思,其中一人專門將火力集中在通道上,另外兩人對他們開槍射擊,剩下一人趁機繞道三人身後,配合非常默契。高飛很快就被強火力壓製住了,他不得不縮在石壁後,隻能不時伸出手開上一兩槍,方濟舟和馬名揚更是呆在原地無法動彈。方濟舟心中十分焦急,再這樣下去,他們遲早會被全盤消滅。馬名揚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通過剛才對方試圖破壞壁畫的舉動,馬教授此刻的思想和高飛高度統一。他輕輕推了方濟舟一把說:“我來掩護,你找機會跑到對麵去。”
方濟舟埋著頭問:“火力這麼猛,我怎麼跑?”
這時,馬名揚說了句讓方濟舟刮目相看的話:“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樣子,別像個縮頭烏龜。”說完,他扔掉手槍,舉起霰彈槍,突然站起來,對著前方開了一槍,子彈出膛後四下散開,居然真的擊中了其中一人的手臂,通道上的火力有瞬間的中斷,方濟舟趁機蜷起身體跑了過去,與此同時,負責包抄那人突然從一堵石壁後跳出,舉起槍對準了馬名揚的後背,方濟舟心中一緊,也不多想,舉槍就射,正好擊中那人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