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飛問:“就是那位著名的佛教翻譯家鳩摩羅什?”
馬名揚點點頭:“鳩摩羅什在譯經的同時,為了弘揚佛教哲學思想,將自己的理論實質概括為‘一無常,二苦,三空,四無我”,為了達到從根本上否定現實世界的存在,隻有佛教的極樂世界才是真實,鳩摩羅什大力推行‘中觀’手法,其高明之處就在於:它不直接說客觀世界不存在,也不說它是絕對虛無,而是把它看成‘假有’,是虛假的幻像。從哲學意義上來說,這是富於詭辯性和欺騙性質的方法論。不過,‘人的主觀世界虛妄論’也是鳩摩羅什給中國唯心主義哲學輸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新鮮命題。”
“你講了這麼多,還是沒說明這四句偈語出現在牆上是什麼意思?”方濟舟沒有明白過來。
馬名揚又將偈語讀了一遍,然後看了看地上的空手紡車,突然恍然大悟說:“明白了,這個紡錘取自一個有名的典故:相傳,鳩摩羅什的師傅槃頭達多是尊奉小乘佛教的一代高僧,他聽說鳩摩羅什改奉大乘佛教後,專程趕到龜茲。他對鳩摩羅什講了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個狂妄的人,命令織匠織出最細的棉絲,織匠技藝高超,特意織出細如微塵的細絲,可狂妄之人還嫌太粗,織匠勃然大怒,指著空中說:這就是最細的絲。狂妄之人疑惑地問:為什麼我看不見?織匠回答說:這棉絲非常纖細,連我這麼優秀的織匠都看不見,更何況別人呢?
槃頭達多用這個故事諷刺鳩摩羅什舍棄‘有法’而愛好‘空義’。鳩摩羅什苦口婆心,將大乘妙義娓娓道來,師徒辯論了一個多月,終於說服了槃頭達多。後來,槃頭達多對鳩摩羅什頂禮說:和尚是我的大乘師傅,我是和尚的小乘師傅。從此以後,大乘小乘護衛師徒,傳為佳話。”
“那又怎麼樣呢?”方濟舟還是不明白。
“開鑿石窟的人之所以苦心建造了這間密室,是為了讓瞻仰者不忘三藏法師鳩摩羅什的悉心教誨,所以把紡錘放在這裏,以提醒大家不要忘了這段典故。”馬名揚一邊說,一邊走過去,握住手紡車的把手輕輕轉動,隨著紡車的轉動,左側的石壁上路出一扇石門。
方濟舟沒想到空紡車就是啟動暗門的開關。如果馬名揚不知道這段典故,他們還不知道要在這裏困多久。
走進第二間石室,境況和第一件非常相似,隻有三堵牆上有壁畫,另一堵牆上提了幾句用龜茲語寫成的話。石室的地上放著一張小案幾,案幾上有一個木製小碗,裏麵居然裝著滿滿一碗鐵釘。
“這又是什麼意思?”方濟舟指著牆上的文字問。
“這些字翻譯過來的意思是:臭泥中生蓮花,但采蓮花勿取臭泥也。”
高飛問:“這話和這碗釘子有什麼關係?”
馬名揚深呼吸一口氣說:“這也是一個有關鳩摩羅什的典故:鳩摩羅什的‘破戒’問題在曆史上一直頗受爭議。第一次是公元384年,前秦大將呂光強迫鳩摩羅什取龜茲王的女兒為妻,還將他倆同閉密室。第二次是後秦君主姚興將鳩摩羅什接到長安後,將他視為奇才聖種,所以強迫羅什接受女人,留下後代。第三次,《晉書·鳩摩羅什傳》裏,羅什居然主動向姚興要女人,還生下了兩個孩子。於是,鳩摩羅什的弟子中有人對他心生輕慢,也想效仿。羅什知道後,把弟子集中起來,在缽裏盛滿鐵釘,對眾弟子說:如果你們能和我一樣,把缽裏的鐵釘全都吃掉,就可以效法我。否則,希望大家謹守戒律,不要再滋生妄想。說完,他將鐵定吞下,就像吃飯一樣輕鬆。大家見了目瞪口呆,再也不敢輕慢戒律了。”
“原來是這樣,”方濟舟睜大了眼睛:“總不會是要我們把這碗釘子吃下去吧?”
高飛走過去,端起缽來,從裏麵抓起一把鐵釘,發現這些釘子全都鏽得非常厲害,但的確是普通的鐵釘,方濟舟也抓了幾顆釘子,左看右看也沒發覺什麼不對,就在這時,方濟舟突然感覺到一股向下的強大吸力,高飛順勢把鐵釘扔到地上,鐵釘立即四下散開,有生命般鋪成一個‘吉祥海雲相’符號,符號是用大塊磁石鋪成的,一旦鐵釘落地,就會自動成型。看來,建造者想用這個方式提醒教徒們謹守戒律。
‘吉祥海雲相’符號的正中露出一個小小的凸起,這個凸起一直都在地上,隻是很不顯眼,現在被鐵釘包圍起來,就變得格外引人注目。方濟舟走過去,用腳踩在上麵,又一道石門緩緩開啟。
和前兩間石室一樣,這間石室的一堵牆壁上寫著兩排字,地上沒有任何擺設,隻有一個小小的凹坑,坑裏注滿清泉。凹坑的旁邊放著一條五彩絲繩。
馬名揚走過去,輕輕讀出牆上的文字:“一切天注定,生死皆虛妄。”
“什麼意思?”方濟舟問。
馬名揚輕歎一聲,表情明顯變得有些緊張:“這同樣是一個典故:前秦大將呂光非常器重大臣張資,一次張資重病,任何醫藥都無用,一個名叫羅叉的外國修行人自稱能治好張資的病,呂光大喜,賞賜了他許多珍寶。鳩摩羅什知道羅叉在行騙,就對張資說:羅叉不能治愈你的病,人的運數雖然隱微不見,但還是能看出些許端倪。說完,他取出一條五彩絲繩,燃燒成灰燼後投入水中,如果灰燼浮出水麵,又聚合成絲繩的形狀,就是凶兆,證明張資的病無法痊愈。很快,絲繩的灰燼又聚合成了繩子的摸樣。沒過幾天,張資真的不治而亡。”
“這個典故說明,命數天注定,大家要安分守己,各安天命。”方濟舟說:“怎麼,石室要我們占卜自己的命運?”
“看樣子是這樣。”高飛拾起繩子,用火點著,繩子燃燒起來,灰燼落進凹坑中的泉水裏,居然很快聚合成了繩子的摸樣。三個人同時心頭一沉,方濟舟突然又想起了喀什酒吧裏的女薩滿,她曾說過:如果繼續走下去,必死無疑。
晃神間,高飛已經蹲下來,他將手伸進泉水裏,又從地上撚起一點泥土扔進去,泥土很快聚成長條形。原來是泉水兩側各有一股向上冒水的泉眼,泉眼很小,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兩股泉水的衝力將所有細微的物質衝到中間,不管扔什麼進去,最後都會聚合成繩子的摸樣。
解開了這個謎團,方濟舟長長鬆了口氣,鬧了半天,根本不是什麼天注定,全都是人為設計的。可是高飛的表情卻依舊凝重,方濟舟拍拍高飛的肩膀,對他說:“這不過是設計者搞的鬼把戲,別放在心上。”
“不是這樣的,”高飛搖搖頭說:“既然有人設計我們無論怎麼占卜都是凶兆,就說明建造者沒有為我們安排出去的路。這間石室,很可能就是最後一個死胡同。”
聽了高飛的話,方濟舟的心頓時漏跳了半拍,如果這就是最後一間石室,那他們不是隻能死在這裏?
“往好處想吧!”高飛說:“至少古人還算仁慈,給我們留了一個泉眼,我們還不至於渴死。”
“那也不能光喝水啊!對吧,馬教授。”方濟舟隨口問了一句。身後沒有反應,他回頭一看,後麵根本沒人,馬名揚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