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太醫匆匆忙忙被傳喚進宮,小心診治一回後,見確實虛驚一場,也鬆了口氣,仍舊開了幾服安神壓驚的安胎藥出來以保萬全。
皇帝見蕭月瑟既無事,又念及靈雎年少貪玩,對這樁意外並未苛責追究。猛禽凶獸即使再通靈馴化,也免不了有野性突發的控製不住的時候,何況追逐晶瑩閃爍之物本也是鷹隼、烏鴉等禽鳥之流的天性。因此重華隻是下令造了一副極精巧的銀鎖鏈,將阿勒坦拴住一足,從此就養在棲梧宮寢殿廊下,再不得在皇城內任意翱翔。
這樁有驚無險的風波本是靈雎的無心之失,但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地傳了出去,越描越黑,就變成了未來皇後妒恨有孕嬪妃,縱鷹行凶不成又策馬相撞。
半個月後,攪得整座大淵皇宮人仰馬翻的安歸靈雎坐著她的王駕玉輦,被從皇極門又直接迎進了國師府。
皇帝為表示安撫,還憋著笑特意拍了拍瑤光的肩頭對他道:“你也無須太過緊張,安歸的女兒教養得很好,並不刁蠻。”
這個傳說中天真活潑然而並不驕縱刁蠻的公主入了府,見到瑤光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就是刮過碎葉城下的那陣妖風啊?”
阿奴在旁咳嗽一聲,扯了扯靈雎的衣袖,靈雎吐了吐舌頭:“啊不對,你就是把我吐迷突舅舅氣得吹胡子瞪眼睛的那個國師?看起來也不像很厲害的樣子……本來出宮前皇帝陛下還特意交代過,說你脾氣不好,叫我多讓著你點兒。但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被送來和這勞什子的親,因此叨擾就叨擾了,並沒打算謝你來著,你就別惦記了啊。”
瑤光愣了愣,皇室親貴中各色人等他見得多了,個個都恨不得一句話拐上十八道彎來說還嫌掰扯得不夠矯揉細碎,直爽到這個地步的,倒也罕見,竟連一應走過場的虛禮都省了。
國師府庭院中栽有一棵參差入雲的天意菩提樹,冬夏常青,亭亭如蓋,將早春的荒寒染得綠意盎然。陽光被枝葉遮擋成一束束金燦的光柱,傾瀉在眼前這紅衣嬌俏的女娃身上,她那雙狡黠清瑩的眸子深處,似乎還泛著一點異族人特有的幽藍水光。
瑤光一本正經點點頭:“原來皇上是這麼交代的,唔……那以後若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公主你就多讓著我點。”
“哎不對啊,為什麼是我讓著你啊?你不是名聲唬人得很,號稱什麼戰無不勝麼?究竟除了嘴皮子厲害,還有哪裏了不起的,我倒真沒瞧出來。要不你亮幾招出來跟我過手看看,再考慮要不要讓著你。”
“公主說得對,在下除了名聲差得登峰造極,固然並沒什麼了不起之處,但也從不跟女人動手打架。”
靈雎得意地背著手,在地上斑駁的光影間跳來跳去玩得正起興。剛入府時刻意裝出的那一點傲慢姿態,過不了多久就故態複萌成平素小姑娘的嬌憨頑皮。
“既然你不敢跟我打就算了。那我要是不肯讓著你,是不是就算欺負你了?我如果欺負你,你會不會去跟皇帝告狀啊?”
瑤光已快被她繞暈,突然理解了重華那一臉似笑非笑的詭異表情,並開始認真琢磨起她這究竟是傻還是真傻。
可憐她身邊兩個陪嫁侍婢,咳嗽得嗓子都快啞了,好不容易才覷個空兒上前施禮,把這話頭扳住。
瑤光不再搭理靈雎,對那兩名侍婢淡淡道:“公主奔波勞累,你們先服侍她去……”
靈雎忽然一聲輕呼:“哎呀,有狼!”
隨從們都是一驚,腳步驚惶擠挨成一團,卻見一頭渾身雪白的碩大公狼從菩提樹後慢悠悠踱步而出。小滿剛剛睡醒,抖了抖蓬鬆的長毛,低嚎一聲朝瑤光腳邊走去。
“這狼不會輕易咬人,公主不用……”
“怕”字還沒說出口,就看到靈雎歡快地一個箭步奔上前,直接便矮下身子蹲坐於地,伸手在小滿的脖子裏撓來撓去,看起來對馴養猛獸很有經驗。小滿那廝似乎也很受用,半眯著眼在她的箭袖上蹭來蹭去,喉中發出嗚嗚聲。一人一狼鬧騰得不亦樂乎,很快就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打成一片。
“哎呀我都好久沒看到狼了!皇宮裏那些猛獸個個被養得呆頭呆腦,趴在籠子裏動都不動。在浮圖城的時候,咱們王城裏也養了好些獅虎獸,還有豹和狼,我最喜歡帶著狼出去嚇唬人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