誆瑤光喝“茶”不成反倒遭戲弄,雲娃和阿奴本以為照公主的性子,必得將整座府邸攪個天翻地覆才肯作罷,誰知她回去後竟奇異地安靜了好些天,隻是動不動就望著那根軟鞭出神。
青鹽米磚茶的故事曲曲折折傳到宮中,皇帝倒頗為關切地詢問了一回。
“聽說公主誆你喝苦茶不成反被灌了半杯,最後氣不過還跟你打起來了?”
瑤光眉心一跳,打個哈哈:“公主實乃女中巾幗,臣這副不良於行的身骨哪裏打得起來?不過被抽上兩三鞭子,倒也還經受得住,無妨,無妨。”
重華深表同情,仍舊放心不下,字斟句酌交代一番。
“瑤卿這副素來不肯吃虧的性子朕倒也知道……不過她一個小姑娘家,騙你固然是騙不著什麼,你也別太不饒人,將就著讓一讓也就罷了。”
“其中利害臣省得,皇上放心。”
女中巾幗好不容易逃脫皇宮這座金絲樊籠,又被拘束在了國師府,左右施展不開,呼天不應叫地不靈。且連上房揭瓦這點特權也失掉,日漸悶悶不樂起來。
清讓於心不忍,常去街市上搜羅一些民間新鮮奇巧的玩意兒著下人送進去給靈雎解悶。什麼竹編籠裏的蟈蟈,泥哨、九連環等不一而足。但他嚴守規矩,從不私自踏入行宮禁地半步。
那日正從中庭簷下經過,卻忽然聽得頭頂傳來一聲清脆呼哨。靈雎晃蕩著坐在樹梢上,對著他神秘地招招手:“哎,別看了,就是你,你過來一下。”
清讓心跳怦怦,左右又看了一回,見確實沒別人,才敢肯定靈雎正是在跟他說話,兩腿早已不由自主地走過去。
一團耀目火紅從天而降,須臾落在了他身旁,飛散的小辮兒不經意抽在清讓麵頰上,刺刺撓撓,教他連說話也吞吐起來。
“公主……有何吩咐?”
靈雎繞著他轉了兩圈,打量來打量去,口中還自顧喃喃道:“長是長了那麼一點,袖口卷個幾截倒也還湊合……”
清讓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不知她到底要幹什麼,也不好意思再問,隻得像根木樁子一樣杵在原地。突然有點後悔今兒早起或許該換身新一點的袍子,也不知頭發是否束得夠齊整?總之哪裏都不對,就連靴子尖兒上那點指甲蓋大小的灰塵都顯得無比紮眼起來。
正暗自糾結,忽見麵前攤開一隻細膩纖巧的手掌來,掌中托著一柄明光璀璨的玲瓏彎刀。刀鞘紋飾繁複,還鑲嵌著一枚比鴿蛋略大的剔透紅寶。
“你覺得這個好看嗎?”
“好看。”清讓老老實實答。
“你這些天送了我那麼多有趣的小玩意兒,我正想著謝你來著,你看起來比你師父可好多了。”
“我師父他其實……人也不壞……就是……基本上吧,從來隻見他騙人,也沒什麼人騙得住他,公主以後還是別……免得自己吃虧……”
提起瑤光,靈雎卻不知為什麼麵上一紅:“會騙人就了不起麼!會騙人就可以……就……”
清讓隻當她氣仍未消,還想繼續拿話開解,靈雎揮揮手打斷他道:“我叫你來不是給你師父說好話的,我要跟你交換一件東西,你肯不肯?”
“啊?哦……公主喜歡什麼,我去給你尋了來就是,倒用不著換來換去這麼客氣。”
“我說要換就要換!我不喜歡欠別人,尤其是那個人的徒弟……你既說這匕首好看,我便拿它來跟你換你身上現穿著的這套衣裳,還有出入國師府的腰牌。你若肯,就現在脫下來,若是不肯,我……我馬上用這匕首殺了你!”
話音未落,清讓已覺頸間一涼,靈雎說著說著不知何時繞到了他身後,將那彎刀拔鞘而出,比在了他脖子上。
“要怪就去怪你師父,我騙又騙不過他,打也打不贏他,隻能另想法子。”
清讓僵立在廊下,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其實以他的身手,就算不跟靈雎對打,要脫身總還是不成問題,但他卻一動不動,似乎開始認真考慮起她的建議。
靈雎對宛京城如此向往,雖已來朝將近兩月,卻足不沾凡塵,連真正踏上一回北國土地的機會都不曾有過,日日被拘束在深庭內苑,清讓都覺得甚是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