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將那珠釵揣回袖中,沉默良久。
“這事我知道了,自會暗中派人查訪。”
“還有呢?你總說獸比人通靈,小滿既喜歡她,頭一次見就願意親近,可見她並不是什麼心地險惡之徒。”
瑤光抬起頭,一雙洞察秋毫的眼睛靜靜望住清讓,意味深長。
他們師徒形影不離朝夕相處將近二十載,彼此間早已心意貫通,很多時候並不需要說話就能明白對方所思所想。
清讓被他看得有點發毛,終於偏過頭去。卻聽到瑤光的聲音此刻才不緊不慢響起,字字敲落心扉。
“公主為和親而來,兩年孝期一過,就是大淵唯一的皇後。”
“……這我知道。”
“知易行難。勿要重蹈為師覆轍,對她對你,都沒什麼好處。你也長大了,有些事該明白輕重,自己好自為之吧。”
“你想多了。她好像……一直以為我是小太監。”
瑤光被剛喝進去的茶水結結實實嗆了一口。
“……我看,她也搞不清楚太監不太監究竟有什麼區別。”
又摸了摸自己光潔的下頜:“可能覺得,沒蓄胡子的都是太監吧。”
過了兩天,清讓以天下居和檀樓事務繁忙無人看顧為由,自請出府前去打理,恐有好一陣子都不能回來。臨行前,也並未親自去跟靈雎告別。
公主被從集市押送而返後,據說為此鬱鬱了很久,再不肯輕易踏出房門,連飲食都用得一日比一日少。
一天清晨,靈雎悶悶地趴在桌前擺弄清讓送來的玩器,百無聊賴。現在連好心的清讓也被罰走了,偌大的國師府徹底沒了任何一個能幫她說話的人。她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又要掉淚。忽然聽見阿奴在門口驚叫一聲,喚道:“公主!雲娃!你們快來看!”
靈雎抹了抹眼睛,懶洋洋起身:“什麼事大呼小叫……這院子每天不都一個樣,有多少塊磚多少根草都快數清楚了,有什麼好看……”
話未說完,行至寢殿門前,卻被眼前所見的物事驚呆。
原本空蕩蕩的庭院中間,不知何時被放置了一個非常,非常巨大的曲水流觴。
整塊漢白玉石雕鑿的橢圓流水石盤渾然一體,足有二十尺見方,盤曲錯結的渠水甬道細看之下,赫然是按照西域王室圖騰紋樣開鑿而成。白玉盤內滿盛清波粼粼,數十尾顏色各異的錦鯉搖頭擺尾遊弋其中,在日光照耀下,銀色斑斑碎了又聚,斑斕彩緞穿蕩如琉璃傾瀉滿堂。
靈雎繞著玉盤曲水轉了一圈,忍不住伸出手去撥弄水中遊魚,水光團團映在她清瑩的麵龐上,和明眸中淡藍波光瀲灩一處,柔美華豔不可方物。
雲娃小心翼翼道:“這……不會是清讓公子送來的吧?”
阿奴想了想,搖頭道:“不可能啊……清讓公子出府好些日子也沒見回來,也沒聽他說又給公主備下什麼禮物來著……倒是白大人送來的倒有幾分可能,也真是有心了。”
聽見身後侍女的小聲議論,靈雎回過神來,將麵上不由自主露出的微笑隱去,轉身便走。
“他這算是道歉麼?連麵也不露,一點兒誠意都沒有!誰稀罕!你們喜歡,就自己留著慢慢看吧,我回房了。”
雲娃和阿奴麵麵相覷,撲哧一笑,去將那些錦鯉撈起來盛在一口大缸裏擺進寢宮。第二天,那盤碩大無雙的曲水流觴被趁夜悄然撤去,又換成滿院的冰雪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