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中凶險意味,令眾人呼吸都為之一窒。
瑤光不再理他,拿著兵符在玄甲衛營前將局麵穩定,讓那一萬八千眾老老實實回營待命。又對沈載舟道:“先把蘇力青帶回營帳,我還有話要問。”
蘇力青被反綁住雙手,拉拽著跌跌撞撞跟在瑤光身後,氣得狀若癲狂口不擇言。
“公主居然把兵符都給你了……哈哈……你算是個什麼東西?!那是未來駙馬才有資格共掌的兵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真是老天無眼,竟叫你沒事!卻害得她隻身犯險非要親自去救……公主簡直瞎了眼才……”
眼看越說越不成話,也不顧左右都是人多眼雜,瑤光暗自皺眉,沉聲吩咐道:“把他嘴給我堵上。”
蘇力青被堵住口舌,綁得嚴嚴實實丟在中軍帳內,喉中嗚咽作聲。
瑤光等了好一會兒,直到他耗盡力氣自知徒勞,不再掙紮之時,才冷冷道:“一會兒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我不想聽見半個字的廢話。若想不明白,就一直堵著嘴跪在這,時間耽擱得越久,公主就越危險。你聽懂了嗎?”
蘇力青喘著粗氣,終於頹然點了點頭。瑤光這才叫清讓將他口中的布團取出。
瑤光陣前詐敗,乃是誘敵之計,隻為親身將阿史那魯賀引入小汗王控兵的於都斤山。那主帥的車輦中穿著紫金戰甲落荒而逃的,並不是他本人。
此事關乎機密,蘇力青自然不可能得知,就連瑤光帳下那些親信將領,知曉內情者亦不過寥寥二三。按事先安排好的計劃,淵軍詐敗與主帥失散後,立即撤退不可戀戰,大夥兒隻需好生待在營地等他回來,再做下一步安排。在他甩脫追兵回營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輕舉妄動。
陣前失了主帥非同小可,雖有知曉內情者,卻不能胡亂張揚,以免軍中有人心生不軌,在他金蟬脫殼的路線上半道攔截反生變故。因此瑤光尚未現身前,眾將聚眾商議此事,擔憂揣測也是人之常情。但蘇力青對此一無所知,隻趴在帳外偷聽得隻言片語,就妄下判斷,還滿懷著幸災樂禍之心將此話告訴了公主,這才導致靈雎誤以為瑤光身陷奇險,連夜帶兵趕去相救。
瑤光聽完他一番陳詞,氣得將手中茶盞狠狠砸碎在蘇力青麵前,鋒利的瓷片碎渣四濺,頓時在他烏紫青腫的臉上又添了數道細細血口子。
“生旦淨末,就缺個你!好歹也是一軍主將,事情沒弄清楚就四處嚼舌搬弄是非,那是什麼地方你不知道嗎?她要去就去你也不攔著?!”
“你以為我願眼睜睜看著公主去為你涉險?!她以死相逼我攔不住!我的職責就是聽從公主號令,就算刀山火海也要跟著護她平安!”
瑤光簡直對他怒極無語。
“那現在呢?你既這麼有本事,怎的把人帶出去卻帶不回來?自己倒手腳俱全先逃回來了,把她留在刀山火海?!”
“要不是你攔著,我現在早就帶兵去……”
“去哪兒?你連大、小汗王的兵卒旗幟都分不清楚,知道公主現在落在誰手裏?那兩萬不到的玄甲衛,是夠打千泉王庭還是夠鏟平於都斤山?!愚蠢至極!”
蘇力青終於啞口無言,頹坐半晌,終於重新跪直甚至,咬著牙,在瑤光麵前重重一叩。
“公主是為救大人才去的於都斤山,眼下玄甲衛都聽從掌兵符者號令,也……也包括末將。末將在此懇求大人,務必發兵將公主救回,至於末將失職如何懲處,屆時任憑發落,絕無怨言!”
瑤光盯著那顆跪伏在地的腦袋,目聚寒光,毫不動容。
“你的罪過,並不是一句失職就足以遮掩。軍法如山,言:‘私進帳下,探聽軍機,此謂探軍,犯者斬之;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此謂構軍,犯者斬之;好舌利齒,妄為是非,此為謗軍,犯者斬之。’犯盡此等大過,條條當誅。但你到底是公主的私兵主將,我暫時先把你這條命留著。至於人怎麼救,何時救,不需要你再攪和,你也無權過問。”
說罷命人將蘇力青帶下去,作為軍法重犯枷鎖披身,牢牢關押。
瑤光留在空無一人的軍帳,終於忍不住發出幾聲壓抑的咳嗽。他已三天兩夜未曾合眼,疲乏不堪,卻並無睡意。
夜幕四合,帳外巡營的兵卒點起火把穿梭來去。他動作緩慢地取出火石,掌上燈燭,從袖中摸索好一會,拈出一顆柔光潤澤的明珠來。
那是皇帝在文昌閣笑眯眯丟進他懷中的那顆,曾射向靈雎玉輦的珍珠。
“安歸的這顆掌上明珠,你就先替朕好生接著。”
而今這明珠卻不知流落何方了。是他沒有接好,原也怨不得別人。詐降誘敵之計,事先沒有告訴她,隻是不想讓她擔憂不安,卻陰錯陽差惹出了更大的亂子。這個傻姑娘啊……
未來皇後失於敵手,整場戰局都會因此而被顛覆。烏孫、大淵和北突厥之間的關係也將更加風雲變幻岌岌可危。能不能力挽狂瀾,隻能盡人事聽天命。
瑤光歎一口氣,將那明珠放進兵符錦盒中收好,又重新揣回袖裏。眼神驀地瞥到帳篷一角,被清讓翻揀得亂七八糟的靈雎臥榻背後,一小疊素箋散落在夾縫之間。他過去抬起榻腳將那堆紙片抽出來,重重疊疊的墨痕深淺交織,字跡時而工整時而淩亂,顯見得並不是一日之間落下的筆跡。厚厚一遝素箋,每一張上頭翻來覆去卻隻寫有半句殘詞,沅有芷兮澧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