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焚琴(2 / 3)

瑤光放開她,徑直朝廂房內奔去,臨近床榻前,又刻意放輕了步子。床上纖薄的身影無聲無息,青絲散落滿枕,雙目緊閉,想是醉得太深,又昏沉了過去。

跟在身後的妙聲驚呼一聲:“公子!”

原是那斜搭在腳榻上的繡屏終於徹底滑塌,邊角卻又撞到床帳前的鶴頸銅燈。半人高的燈盞直直朝床上倒去,瑤光推之不及,直接將整身子俯在靈雎身前遮擋。滾燙燈油潑出,從他右邊整條胳膊淋下,手背立即浮起一大片通紅燎泡。但他沉默得仿佛毫無知覺,隻一動不動保持著那個傾身相護的姿勢。片刻後站起身來,將被燈油汙了的外袍脫下隨手拋在腳邊,才顧上對靜立一旁的蘇妙聲道:“今日之事是我疏忽,以後不會再有人前來打擾。你做事一向穩妥……”

“檀樓歸公子所有,妙聲是檀樓的人,自然不會讓公子的夫人在檀樓出事。但若這場意外發生在別處,妙聲不會多管閑事。”

瑤光點點頭,眼角餘光瞥到砸碎在角落的長琴。

“這琴也舊了。過幾日,我會差人送張更好的來。”

說罷,將不知是昏是睡的靈雎輕輕抱起,便欲離去。從始至終,他的目光一刻也未離開過懷中人。

妙聲獨自留在滿室狼藉裏,無心無緒轉了一圈,又蹲在那張破碎的瑤琴旁邊,伸手撫去。春秋名琴綠綺,就此被毀棄幹淨,再無重現於世的可能。若言聲在琴弦上,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於君指上聽。

那張他們共撫過的瑤琴,她舞夕之年的賀禮。

誰敢笑話你彈得不好,就拿石頭砸他。

你眼裏它隻是一張舊琴。

妙聲從地上緩緩收拾那殘琴的碎片,看見一隻靈雎遺落的扳指。她撿起來,套在自己中指上把玩了一會,嘴角浮起一抹淒涼自嘲的笑。

“你不知道你有多幸運,偏來見我這個薄命人做什麼呢。”

瑤光處理事情一向利索,次日便有王府管事送來一張更名貴的古琴,妙聲則將那隻指環著人原樣送還回去,隻言片字也無。

靈雎兩日後從深醉中醒來,茫然不知身在何處,按著昏沉的額頭尋思了很久,才將前因漸漸想起。那些片段卻支離雜亂得很,並不完整。

她隻依稀記得自己喬裝成男子去檀樓欲見一見蘇妙聲,結果被告知要買很多很貴的酒並將之全部喝掉才能見到。於是她就全買了下來,喝得很努力很辛苦。然後……然後一幫人不知道為什麼打了起來,打著打著撞翻了屏風,她就看見瑤光也出現……是的。她最後的印象,是瑤光在門邊攙著蘇妙聲。

她又四下打量了一番,發現自己已經好端端躺在熟悉的王府寢殿內,窗格子上黃昏的最後一縷斜陽也逐漸隱沒。

看來門關得很嚴實,廊下半絲動靜也無,想必仆婢都已經被遣開了,雲娃和阿奴也不知去了哪裏。

她們自然是在受遲來的小小懲罰。靈雎昏睡兩天一夜,瑤光已經把她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檀樓弄得一清二楚。他都用不著去問那兩個貼身侍婢,隻需將王府管事招來,把門房的出入記錄過目便即了然。

蘇力青的名字赫然紙上,看得瑤光腦門“嗡”的一響,當即明白,何以那晚靈雎會如此哀慟傷懷,問出他是不是嫌棄於她的驚人之語。他捏著那冊子半晌,咬牙怒道:“這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混賬東西!”當即吩咐下去,以後若再有此人上門,直接亂棍打出,不許其靠近王府方圓一丈內。管事嚇得腿肚子發軟,一連聲應了,一溜煙跑去門房通傳。

此刻整個昏暗寢殿內唯有床頭點著的一朵蜜合香,透出朦朧光暈,像漂浮在孤夜裏的星辰。瑤光正坐在腳榻上,守著個銀銱子熬煮湯藥,紅泥小爐炭火正熾,紅光映著他的臉,將那清俊冷銳的輪廓染上些柔和暖意。他見靈雎醒來,慢悠悠道:“聽說你一個人就把我存在酒窖的琴酒喝掉了一半。”

靈雎自病愈之後第一次如此豪飲,好在她原本便有些酒量,那琴酒又是加溫補藥材釀成,並不是什麼寒性致涼之物,因此她隻是醉死過去,並沒因此犯病或昏厥。

“我隻是想去看看,大家說的蘇姑娘是誰,長什麼模樣……我看到了。她很像蕭娘娘,長得像,聲音也像……也難怪……既然孔家小姐娶不成了,你便是納她為妾,想必也能了卻一樁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