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賓館,偉強還在外麵等著。春梅陪淑淑進去,她抱著包坐在床邊上,又拍拍柔軟的床鋪,讓淑淑坐。淑淑慢慢走過來,輕輕坐在她旁邊。春梅說:“淑淑,阿姨也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也為愛情瘋狂過,不顧一切過,但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所有非理性的選擇,最後都隻能是自嚐苦果。你還年輕,幹嗎非這麼早就把自己圈起來呢?”
淑淑道:“阿姨,我已經不年輕了。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這個孩子也許是意外,但意外之後的選擇,我是認真的。”
春梅耐下性子:“淑淑,阿姨尊重你,阿姨也能理解你們這種女孩的夢想,所以阿姨想支持你。”
淑淑淡淡微笑,等她下文。
“阿姨給你五十萬。海闊天空,你讀完了書,想去哪兒去哪兒,去大城市,去北京,發展你的事業,認識更多的人,那裏有更多機會,不比留在一個搞什麼枯燥物理的臭小子跟前好很多嗎?”
“我不是因為錢跟斯楠在一起的。”
“我知道,我明白。阿姨隻是想補償你,你很辛苦,作為女孩子,你精神有損失,身體有損害。”
“我沒覺得這是種損害。”
春梅凝望著淑淑,這女孩比她想象的還要頑固。
“那你想怎麼樣呢?”春梅問。隻能引蛇出洞,然後再打。
“剛才做B超的時候,您不是也笑了嗎?”淑淑說。春梅心裏咯噔一下。這麼微小的情緒變化,她都能捕捉到。
春梅隻好換一個方向,跟紅豔學:“你現在每個月的收入是多少?”
“暫時沒有收入,畢業之後會有。”
“會有,那就是還沒有。”
“可以這麼說。”
“你確定能找到穩定工作?”春梅問。
“不能百分之百確定。”
“斯楠讀研,至少三年。”春梅說,“也就是說,三年內,即便你有工作,也隻能一個人供養孩子。”
淑淑一笑:“如果確定要生,孩子就不僅僅是我和斯楠的,我想阿姨您也會幫忙。”
豈有此理!這丫頭已經把其他人都算進去了。
“如果我不認呢?”春梅努力硬起來。
“您不會不認的。”淑淑依舊平靜,“就算您不肯相認,這孩子仍然是您的孫子輩,您仍然是孩子的奶奶,這個是永遠也不會改變的。”
春梅終於坐不住。她站起來:“這個孩子不能要,我們也不會承認。如果你還想跟斯楠在一起,如果你真的愛他,就不應該一意孤行,以為用這個孩子就能綁住他,這不是愛,這是綁架!他現在還在爬坡,需要學習,拚一個未來。你不能打擾他。”
淑淑依舊笑臉:“阿姨,我沒說一定要這個孩子,是您一直在做這種假設。”
“你願意……刮掉……”春梅好不容易說出後麵兩個字,很艱難,仿佛在殺一個人。
“有個條件。”淑淑站起來,兩手疊在小腹部位。
“請說。”
淑淑帶著永恒的微笑:“如果您同意我和斯楠訂婚,我可以流掉孩子。”好一招舍車保帥。春梅頭暈,這女孩段位太高,她應付不了。坐在偉強的車上,張春梅一個勁揉太陽穴。在張春梅看來,這簡直就是一次“釣魚”,是一個貧家女孩,處心積慮找一張長期飯票,好脫離自己原有的階層。而這個孩子,就是她最好的籌碼。目前的情況,淑淑幾乎立於不敗之地,生下孩子,她就和斯楠有了永恒的糾纏,一輩子都甩不掉,流掉孩子,她也能取得階段性勝利,跟斯楠訂婚,完成小目標。不過,春梅考慮再三,還是認為,流掉孩子比較妥當,兒子好不容易考上碩士,學業必須保住,沒有孩子,就算訂婚,以後萬一感情破裂,還可以分手,還有轉機。她不喜歡淑淑。這麼個早熟的女孩嫁進來,家裏還有安寧?她不敢指望這樣的人給她養老送終。
春梅把內心的考量跟偉強說了。倪偉強笑:“想那麼遠,還養老送終。”打了一下方向盤,又說:“你不是要結婚了?孝順的兒女不如半路的夫妻。”春梅沒往下說。她知道,倪偉強或許在試探。嚴寧的確又提過結婚的事,可今年事兒太多,春梅認為最好緩一緩,也多給彼此考察和思考的時間。嚴寧笑說:“你繼續考察我,我已經考察好了,都考察幾十年了。”實際上,春梅是感謝嚴寧的。至少,他的出現,重新給了她信心。離婚過後,她一步一步重新找回自我,嚴寧也是她信心複盤道路上很重要的一塊拚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