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也敢在族學鬧事,這還了得?”
一道蒼老有勁兒的聲音驀然響起,眾弟子嚇得不敢說話。
趙信循聲往東一看,隻見賈瑞扶著個滿頭白發,滿臉褶皺縱橫的老頭子。
賈代儒家裏很窮。
全靠在族學教書維持生活,衣著簡樸卻洗的很幹淨,頭頂插著一根略顯發黑的銀簪。
“太爺來了,趙信這回看你怎麼好死。”
金榮咬著嘴唇瞪了一眼他,嘴角往上勾想笑,這一笑又扯動傷口,鼻子眼睛疼的擠成團,顧不得疼,趕緊迎上去,拱手作揖:“先生。”
哎喲。
怎麼打成這樣?
賈代儒險些沒認出這小子是金榮,安撫道:“你不必多言,我自會做主查清此事。”
趙信知道這老頭蠻可憐的,中年喪子,老年喪孫,他孫子賈瑞最後會命喪王熙鳳之手。
怨得了誰,賈瑞自己沒那牙口本事,非得強吃王熙鳳,活該。
對於賈代儒,趙信本著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微微前傾身子,一邊行禮,一邊叫了聲:“太爺。”
而賈代儒本性是善的,骨子裏那份尊卑觀念極重,因為趙信的奴才身份看不起他,並沒有接受禮,也沒有回應,重重咳嗽一聲,吐出一口老痰,問賈環:
“環哥兒他是你的奴才?”
賈環瞄了一眼趙信,抬起手不情不願地作揖:“回太爺的話是我新添的書童。” 末了補充道,“老爺親自拷問過,才安排到我身邊服侍。”
賈代儒捋長須地動作一僵,聽聞是賈政安排在環老三身邊,這才斜著眼睛看了下趙信,灰眉擰了一下。
自己處置這奴才,會拂了政老爺的麵子,不懲罰的話,規矩豈不是全亂套了?
“爺爺。”
賈瑞熟悉他爺爺,立即拉偏架,將金榮扯上來:“金榮都打成這樣了!爺爺如果不懲罰那奴才,今後學堂的規矩何在?我們學子乃聖人門生,讓奴才欺辱,隻怕要寒大家的心。”
“是啊先生。”
金榮一邊抹眼淚,一邊假惺惺道:“學生隻是和那奴才說幾句話,誰知他是個刁奴,口出狂言,任憑天王老子來了,他也敢打。”
??
我說過這句話麼。
趙信樂了,這小子還真是張口就來。
汙蔑的話誰不會啊。
賈環急了,一把推開金榮,氣得眼歪口斜:“金榮你胡說,太爺不要信他的話。”
“環哥兒,你還小。知人知麵不知心,你瑞大哥還能騙你不成,當時我就在場,這奴才差點連我也想打呢。”
賈代儒雖然老眼昏花,倒也不至於全信了他孫子賈瑞,而是一指人群中看熱鬧的寶玉,語氣明顯和藹可親:“寶玉,你可知道事情真相?”
“這…這……”
賈寶玉不喜歡多管閑事,盡管他現在嫌棄趙信,卻也不會胡言亂語,隻搖頭道:“不曾知道,還請太爺定奪。”
“好!”
賈代儒轉身用鼻孔哼出一氣:“以下犯上,你知道該當何罪?”
那些小廝們捂住嘴竊竊私語,巴不得看趙信挨打,誰讓他在榮國府裏得瑟?
仗著生的好看,慣會引逗奴婢丫鬟,真是讓人好生不舒服!
“趙信肯定要挨二十板子。”
“上回挨打,差點丟了半條命,這回看他還有沒有那好運氣。”
“太爺發話,政老爺也要看三分麵子!”
“天王老子來了,這頓板子趙信也躲不過。”
金榮麵上一喜,和賈瑞眉來眼去,會心一笑。
奴才就是奴才。
公子便是公子,從古至今,都沒有卑壓尊的說法。
賈環見事已至此,拉了拉趙信的袖子,小聲說:“咱們吃一虧,日後找補回來,沒辦法,瑞大哥橫心要幫金榮。”
趙信輕輕“哦”了一聲,一抹蔑笑浮現在他的嘴角,隨即拍打金榮的肩膀,又拍了一下賈瑞,對賈代儒拱手道:“太爺,小子人微言輕,是金榮先要欺負我再先,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