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的燭光閃爍個不停,照亮了屋內的一片狼藉,躲在角落處的女子,身穿一件新嫁衣,可已然不能遮體,拉扯之下袖口早已不知去向,露出白皙的肌膚,任由它們在驚恐中瑟瑟發抖。
這一次,她能看見地上有一攤鮮血,一個模糊的人影向她伸出一隻蒼白的手,試圖抓住她的腳踝……忽地從地上鑽出一股寒氣,那鮮血仿佛有了生命,爬上了她的小腿,漸漸染紅她的雙眼……
“啊——”她因恐懼而尖叫,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聞訊趕來的母親臧敏見女兒又做了噩夢,便跑過去扶起她,小聲安慰道:“你可放寬了心,在公主府,不會再有人欺負我們母女倆。”
楚月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可是胸口不太舒服,隻因急促的心跳壓得她透不過氣來。每每被噩夢驚醒,她都止不住地顫抖。這嬌弱的美人被噩夢折磨得花容失色的樣子,著實令人生憐。
原來是一場夢,醒來後她才想起已身在公主府,這裏是母親之前做工的地方,尚算安全,不會有人逼迫她嫁人,不會有人將她賣給陌生男子,不會有人欺淩她隻是一個弱女子。從母親堅定的目光中,楚月看到了希望,稍稍平定,這才說話。
“我不過是小憩一會兒,哪曉得睡得忘了時辰。”楚月自責地說,“阿嬌小姐的藥可有送過去?”
見女兒展露笑容,臧敏莞爾說道:“適才已安排珠兒送藥,至於你呢,快快梳洗一番,隨我去見長公主。”
楚月一怔,緊張地問:“為何要見長公主?”
來府上不過五日,楚月機緣巧合下被安排服侍公主的掌上明珠,這刁蠻的小姐才不過六歲孩童,卻令公主府上上下下的奴婢聞風喪膽,但楚月一來,就把這小魔頭治得服服帖帖,讓人既驚又疑。
長公主名喚胡柔,是皇帝最寵愛的一個女兒。在其他公主都成了家遠赴封地之時,唯獨這位長公主可以留在都城,不必隨著夫君前往遙遠的封地,自然她的公主府也是建在都城最繁華的地方。
胡柔平日裏喜歡與侍女坐在府中的涼亭裏閑聊,而此時傳召的楚月也已趕到。楚月頷首微笑,舉止嫻靜,在府上休養的這幾日,讓她越發得麵若桃花,勝似佳人。
“奴婢楚月向長公主請安,長公主千安。”楚月微微欠身,站定後,戳在涼亭外不敢逾越半步。
胡柔坐在侍女之中,華貴非常。端詳楚月時,媚眼一轉,淺笑問道:“你就是楚月?”
“正是奴婢。”楚月不溫不火地應道,嬌音婉軟。
胡柔默默地點頭,伸手說道:“進來吧,進來說話。”
“諾。”楚月這才抬腿踏入涼亭中,一舉一動無不規規矩矩、謹慎有餘。
因趕來時匆忙,楚月喘了口氣,粉麵桃花更加奪目。胡柔看得歡喜,越加地憐愛,不由得柔聲問道:“這美女怎就在我府上了?”
“公主有所不知,楚月正是臧敏的大女兒,因生得貌美,臧敏不放心將她留在外麵,就帶入公主府也好有個照看。”旁邊的胖姨娘忙著為楚月說好話,她與臧敏相交不淺,自然對楚月也特別照應。
胡柔掩嘴偷笑,說道:“那是,這麼個美嬌娘放在家中,隻怕是被旁人日夜覬覦,又怎得放心?”
楚月羞澀垂目,不敢插嘴。胡柔想起胖姨娘說的事兒,於是來了興致,忙問:“對了,聽聞你有個本事,竟把我那任性的大小姐訓得服服帖帖了?”
楚月欠了欠身,謹慎地說道:“奴婢不過是想了個辦法哄阿嬌小姐喝藥,身子見好,公主也就可以放心了。”
“哈哈,這個丫頭的性子,我還會不知?”胡柔無奈地說,“她自小就怕苦,每次喝藥那都是鬧得整個府裏不得安寧。”
“大夫說,阿嬌小姐的情況已穩定,明日起可以不必服藥了。”楚月平靜地說,“這些日子,阿嬌小姐也沒有出現發熱的情況,應該是個好兆頭。”
胡柔滿意地笑道:“嗯,那是你的功勞,我要好好地賞你。”
“多謝長公主,這是奴婢應當做的,談不上功勞。”楚月謙卑地說道。
“不過……”胡柔話鋒一轉,“聽聞你想出來的那個主意,是騙了阿嬌小姐,你就不怕她秋後算賬?”
楚月瞥了一眼胖姨娘,而後頓了頓,思慮地說:“長公主莫怪就是,奴婢不擔心阿嬌小姐會怪罪。”
“因為你,阿嬌的病況才好轉,我又豈會怪罪於你?”胡柔說,“隻是我那丫頭不好應付,又如何會相信你送去的蘭草就是她要的那一株?”
“阿嬌小姐喜愛蘭草花,看到比之前開得更美的蘭草自然滿心歡喜,小孩子尚且還不能分辨新舊,隻要是她喜歡的東西,也就不會計較太多了。”楚月解釋道,“何況,奴婢給阿嬌小姐特意做了一個蘭草香囊,她甚是喜歡,愛不釋手,就越發地不會責怪奴婢了。”
“妙哉!”胡柔長歎,雙眼一亮,笑著說,“難怪我最近抱著阿嬌時,能嗅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奇香,原來是你的香囊。”
“應該是的。”
“那我也想要一個特別的香囊。”胡柔道,“你再給我做一個,到時候我進宮去見母後時,母後肯定也會喜歡的。”
“長公主喜歡,奴婢一定做一個,隻是需要找特別的香料,所以要耗費一點時間。”
“我願意等。”胡柔心情愉悅地說,“胖姨娘,稍後你帶楚月去領賞,我要重重地嘉賞楚月母女。”
“諾,公主。”胖姨娘站起來走到楚月身邊,小聲地提醒道,“還不快謝公主。”
楚月恍然一驚,欠身說道:“多謝公主。”
此時又有人從另一邊跑到涼亭中,隻見那人神色緊張,跪在胡柔身邊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當下胡柔立刻隱去了笑意,連忙對著眾人喝道:“萍蘭,將他們帶下去,我有要事和徐舍人商議。”
“諾。”胡柔身邊的侍女一個個地站起來朝著亭外走去,楚月也隨同胖姨娘一起離開。她離開時還偷偷地瞄了一眼徐舍人,隻見他跪在胡柔身邊,聲音故意壓得很低,像是商議著很重要的事情。
聽罷,胡柔對著徐舍人淡笑一聲,說道:“我這個太子弟弟,平日裏就知道寵著那個良娣,想必母後是看不下去了。”
“充盈東宮那是曆朝曆代的大事,皇後娘娘肯定會嚴密把關。”徐舍人點頭說道,“所以奴才知道後,就馬上來稟告公主,看看公主有沒有什麼打算。”
胡柔狡黠地笑了笑,說道:“給太子選美人,我做姐姐的又豈能袖手旁觀?再說了,平日裏,我公主府上養著這麼多歌姬,除了給賓客欣賞之外,還不是為了等著這一天啊。”
“隻要太子殿下滿意,那公主跟太子的關係以後也就更加和睦了。”
“就算沒有這些美人,我和我那太子弟弟一樣好得不得了。”胡柔自負地說,“當然,有機會拉近關係,我們自然也不要放過。”
“那這件事情……”
“你去安排安排。”胡柔謹慎地吩咐,“要挑一些傾國傾城的美人,最好能被太子殿下一眼相中。”
“諾,奴才這就去辦。”徐舍人狡黠一笑,應聲說道,“務必讓長公主滿意。”
都城夏京東郊山林之中有一處繁花盛草之地,遠離喧囂,別有韻味。此時陽春三月,桃林花開茂盛,紅白相間,溫香暖日,令人心醉。置身於連綿芳草中,綠野茵茵,白石清泉點綴其間,顯得景致越加清麗,讓來到這裏的人越發眷戀,不想離去。
雖然被催促了好幾次,然而那公子還是執意要拉著老翁再對弈一盤。老翁正是隱居山林中的奇人,他以種花為樂,與誌趣相投之人結為知己,此時對麵與自己對弈的年輕人便是其中之一。老翁笑著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眼前這年輕人相貌堂堂,器宇軒昂,豐神俊秀,一看就是人中之龍,絕非尋常人家的公子少爺。
“公子,時候不早了。”門外的侍從硬著頭皮提醒道。
準備對弈的年輕男子不耐煩地斥責:“晏南,你再多嘴,信不信我回去就封了你的嘴。”
晏南退下,不敢再造次。
坐在棋桌另一旁的年輕男子笑著收起折扇,點頭說道:“大哥,我看晏南即便知道會被封嘴,等一下也必定再進來催促。”
老翁領會了男子的言外之意,於是對著麵前人說道:“今日對弈兩局,一勝一負,燁公子並不吃虧。”
“不,適才那一局其實是郭老故意讓著我的。”燁公子偏著頭,較真兒地說,“這不算。”
正說著,郭老的奴仆走過去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並且恭恭敬敬地說:“郭老,那位姑娘來了。”
晏南趁機走過去,說道:“公子,我們也走吧。”
郭老點了點頭,歉疚地說:“燁公子,實在是對不住,恐怕老夫真的不能再陪你對弈一局了。”
“郭老有別的客人?”燁公子站起來,好奇地問,“還是位姑娘?”
懷揣折扇的男子更加吃驚,笑顏驚問:“我認識郭老這麼久,可從未見到花圃有女子進門來過。”
郭老爽朗地笑了兩聲,並不作答。燁公子站起來看著郭老走進小木屋,他不便跟上去,俊眉一蹙,掃興地搖搖頭。
“兩位公子,怕是要關城門了……”晏南一門心思想拽著主子回家,但是似乎每一次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大哥,你想不想知道是什麼姑娘見郭老?”拿折扇的男子壞壞一笑,小聲地說,“看郭老的模樣,這個姑娘必定是個身份不一般的人。”
燁公子心裏一沉,拘謹地說:“二弟,人家沒邀請咱們一起進去與那位姑娘會麵,若是冒冒失失地闖入,恐怕有失君子之道。”
清秀男子抿嘴一笑,黑眸機靈一轉:“大哥真是好糊塗,他們沒有邀請,難道我們不能自己偷看嗎?”
“偷看?”燁公子一怔,正要訓斥之時,二弟已先他一步奪門而出。燁公子無奈地隻好追了上去,便見他二弟躲在木屋的窗子下麵,著實要偷看一眼才肯罷休。
偷偷摸摸之事的確讓人為難,可是燁公子不過也是壓製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他同樣心癢難耐,很想知道來的是什麼人,居然敢打斷他和郭老的對弈。
“小女子是特來感謝郭老的。”女子說話時,聲如鶯啼,悅耳動聽。
這一聲攪亂了燁公子的猶豫,他瞥了一眼二弟,然後移動腳步慢慢地靠近窗子,現下已被二弟拉下水,倒不如一睹芳容,好平複內心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