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在怡馨苑,太子所有的精力自然也移到了怡馨苑,唐子衿暗地裏早有察覺,但是她表麵上卻裝作不知道,時常給兩人製造不經意間碰麵的機會。唐子衿也不知道自己安了什麼心思,她甚至習慣了偷偷觀察太子的眼神。
楚月冷不丁地看見太子,對方也是毫不吝嗇自己的眸光凝視她,所以當四目交彙的一刹那,簡直凝固了楚月全身的血液,她慌張地收回目光,幾乎是倉皇而逃。
她的徘徊給了胡燁很好的回應,這個小遊戲似乎是他們之間的小秘密,胡燁很享受與楚月對視的那一刻,他甚至能在她明亮的眸子裏看到自己的身影。
胡燁上朝後,楚月和其他宮女奉命進殿伺候唐子衿盥漱,為唐子衿梳發是楚月每日的首要任務,這看似簡單的工作卻必須具備耐心和細心,唐子衿相信楚月,才將此重任交給了她。
唐子衿輕咳兩聲,揉了揉喉嚨。
楚月關心地問:“唐姬,你怎麼了?需不需要請太醫?”
“不用了。”唐子衿側過身,輕歎地說,“不是什麼大事,隻是嗓子有些不太舒服。”
楚月有心地問:“那你覺得嗓子疼不疼呢?”
“倒也不覺得疼痛。”唐子衿瞥了一眼桌上的茶盞,心思一沉,忽而說道,“之前你在中安宮,每日早起為太子妃收集露水煮茶,我小的時候聽說露水煮茶也能治嗓子。”
楚月恍然說道:“奴婢隻聽說露水煮茶香甜可口,倒是不知道還有這麼好的作用。”
“算了,這麼辛苦的事情,還是別折騰了。”唐子衿以退為進地說道。
“唐姬不必擔心,奴婢在中安宮也時常早起收集露水,所以並不覺得辛苦。”楚月握住唐子衿的手。
“可是我讓你來怡馨苑是想讓你過安穩日子的,並不是要你像在中安宮那樣伺候人。”唐子衿賣乖地說,“我於心不忍啊。”
楚月誠懇地笑道:“多謝唐姬關心,奴婢明日就會收集露水煮茶。”
唐子衿暗忖片刻,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最好是用寅時的露水。”
楚月深吸一口氣,心中沉重地點點頭,應道:“奴婢明白。”
夜色籠罩了整個皇宮,所有人都早已睡下休息,隻有楚月拿著她自製的竹筒還在花園裏收集最新鮮的露水。
對於唐子衿的安排,楚月沒有絲毫懷疑,她甚至不願去想,隻要能讓唐子衿的嗓子好起來,每天這麼勞累她也心甘情願。
月光被烏雲遮蓋,整片花園看起來黑漆漆的一片,好在有回廊中的宮燈,勉強照亮小徑,楚月小心翼翼地行走其間,手裏緊握著竹筒。她彎腰找尋,根本就沒有在花瓣上找到露水,這是因為寅時太早,露水都還沒有出現,唐子衿就是為了刁難她,所以隨口說了一個時辰,楚月也沒想那麼多,還是按照寅時按時來到了花園裏。
待到寅時,胡燁突然從夢中驚醒,他匆匆忙忙地穿戴後打算去昭陽殿。唐子衿竭力挽留,可剛才的噩夢讓胡燁心係儷妍,他對唐子衿安慰了幾句,便帶著晏南急匆匆地走出寢殿。
楚月不想無功而返,決心還是在花園裏等著,夜風清涼,吹散了楚月的困意,在百無聊賴之際,她發現停留在花瓣上一閃一閃的螢火蟲很是有趣。
她悄然走近,放下竹筒,然後捧住螢火蟲,也不知道捉沒捉到,心裏一慌,手指的夾縫處但見有隻螢火蟲得意地飛出來,小小的光亮照著楚月清麗的容顏,她的笑臉被螢火蟲的光映在了這朦朧的月色裏。
一行宮女緊跟在晏南身後,他身前便是太子殿下。胡燁腳步匆忙,於不經意間看到虹橋廊亭的外圍花園裏似有火光閃動,讓他一驚,扭頭望去竟然看見楚月弓著身子盯著前方。
他的步子不禁停了下來,這時又見她倏然伸手撲上去,驚得身旁花朵搖曳晃動。
螢火蟲在楚月的手心裏飛起來,其實她並不打算傷害它們,隻是逗著玩兒,抓住後又會立刻放飛這些螢火蟲。
胡燁忍不住側過身,他往前邁一步,被身邊的晏南提醒道:“殿下,時候不早了,若再不去昭陽殿,怕是來不及了。”
因為天微亮就要早朝,所以再耽擱就去不了昭陽殿了。
胡燁一眨不眨地盯著楚月,沉聲道:“你們先退下。”
“諾。”晏南瞥了一眼楚月的方向,隻得帶著宮女們先退下。
胡燁跨過欄杆,進入花園,他走得很輕,完全沒有驚動楚月。
當楚月仰起頭目送螢火蟲離開時,胡燁已然戳在她的跟前,許是聽到另一個人的呼吸聲,楚月心裏一緊,趕忙低頭不敢直視。
“殿下。”楚月愕然跪下,一時間忘了請安。
胡燁上前一步,扶起楚月,笑問:“天還沒亮,你一個人在花園裏做什麼?”
楚月垂首低眉,恭順地道:“回殿下的話,奴婢是為了采集露水。”
“你是一晚上都沒有睡覺吧?現在才寅時一刻。”
“因為要收集最好的露水,所以奴婢必須寅時就開始守著了。”
“你為何要收集露水?”胡燁不解地問。
“不瞞殿下,唐姬的嗓子在宮外的時候受了損傷,吃了太醫的藥也不見好,但是民間有種說法,說是喝了用露水煮的茶,再加上細心的調養,便能不治而愈。”楚月平靜地解釋。
胡燁蹙著劍眉,猶豫地說:“你總是如此辛苦。”
楚月笑了笑,柔聲道:“奴婢不覺得辛苦。”
“你真關心她。”胡燁脫口而出,“甚至都讓我心生妒忌了。”
楚月一怔,不解地瞅了一眼神色異常的太子。
胡燁欲言又止,眸光裏似有情意,卻掩藏得極深。過後,他恍然一笑,尷尬地轉移話題:“你用什麼收集露水?”
“自製的竹筒。”楚月拾起地上的工具遞給太子,又道,“竹筒能保存露水的新鮮。”
胡燁轉身俯視身邊的花簇,又問:“你是收集花瓣上的露水?”
“是的,殿下。”楚月心裏咯噔一沉,不知道殿下問這些想幹什麼。
胡燁圍著花叢走了一圈,看他若有所思的認真模樣,頓時令楚月有股親切之感。再回到楚月身邊時,胡燁興致勃勃地問:“你還有沒有竹筒?”
“因為要收集不少露水,奴婢還準備了一些,殿下如果要,奴婢這就去拿。”說完,楚月回房去拿了更多的竹筒來,她急忙地趕回花園,卻看到胡燁半跪地蹲在草叢裏,這一幕令楚月大為震驚,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可是她實在難以想象眼前這一情況。一個高高在上的太子,竟然為了幫她,不顧身份的尊貴,親自收集露水。
楚月捧著竹筒走過去,滿心歉疚地說道:“殿下,這些事情還是讓奴婢來做吧,您……”
“你看。”胡燁拍了拍楚月的手臂,笑著說,“我用樹枝簡單地做了三腳架,再把竹筒固定在頂部,這樣一來竹筒便能穩穩當當地放在任何一個地方。”
楚月聞言,便仔細地觀察,果然如太子所說,他用這麼短的時間做了一個簡易的三腳架,因為所用的樹枝比較長,所以這個三腳架也比較高,因此固定在上麵的竹筒完全可以放在花朵的下麵,這樣一來,花瓣上如果有露水滴下來,一定能穩妥地流入竹筒裏。
還沒等楚月發表感歎,胡燁又拿走她手裏的竹筒,吩咐道:“來,你幫我去找一些樹枝過來,還有可以固定竹筒的藤條……”
“殿下,你等等,我有比樹枝更好的東西。”回過神來的楚月也被點燃了興致,她又站起來返回自己房間尋找需要的工具。
此時兩人都忘了各自的身份,楚月捧著不少竹藤跑來,她跪在草叢裏,笑著說:“好在上次乞巧節做了巧燈之後留了一些竹藤,用竹藤固定竹筒更加方便。”
胡燁心裏一驚,抬眸又問:“乞巧節的時候你做了巧燈?”
“做了一些。”楚月不以為然地看著胡燁,不明白他為何反應這麼大。
胡燁頓覺豁然明朗,一切的尋找似乎都可以在此中止了,他尋找的人已然就在眼前,活生生地立在自己身邊。不過他有些倔強地不服,不服這突如其來的情咒降臨在自己身上,讓他慢慢地陷入,變得無法自拔。
思及此,胡燁猛然一驚,噌地站起來。楚月嚇得仰起頭,滿是疑惑地看著他。
胡燁退後兩步,好像楚月是不可碰觸的怪物,定神之後,他指著地上的竹筒說道:“我已經幫你做了幾個,其他的,你自己會做了嗎?以後把竹筒直接放在花朵下麵,你就不用那麼辛苦地守著了。”
“多謝太子殿下。”楚月莞爾一笑。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胡燁故意裝作冷淡,不願再看楚月。
對於胡燁態度的突然轉變,楚月雖然感到有些失落,但她想,殿下已經幫得夠多的了,她應該知足。
此時天微亮,一道狹長的金色光芒猶飛龍一般掙脫了黑暗的束縛,胡燁這才發現,在不知不覺中時間流逝得這麼快,他雖然對楚月說出了冷話,但是他依然沒有要走的意思。
楚月礙於胡燁的麵兒,不好放手去做,於是兩人僵持下來,就這樣呆呆地站在了花園裏。
胡燁之所以會突然變臉,那是因為他想起了楚月的來曆,她與唐子衿相同,都是胡柔送進東宮的采女,換而言之,她們都是皇後送來自己身邊的女子,所以胡燁本能地抗拒,本能地害怕這又是皇後為自己編織的旋渦。
宮殿回廊中的家人子站成一排,俱是低眸,手裏捧著漆盆,人還未至,這些謹言慎行的家人子便早已覺察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來勢洶洶的令人不安的氣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