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敏抿了抿嘴,別過臉說道:“他是我丈夫。”
李澤謹慎地說:“容在下多嘴一句,何以兩夫妻相隔兩地而不是住在一起?”
臧敏不耐煩地反問:“李督刑這麼問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官府連家事也要管起來?”
“實不相瞞。”李澤的小跟班搶著說道,“姚叔昨天被發現死在了家中,並且是被毒死的。”
臧敏斜睨李澤,麵無表情地問:“他被毒死的?然後呢?找上我是想問清楚什麼?”
李澤冷靜地說道:“當然是例行公事詢問一些情況,比如說有人反映姚叔家中藏有不少銀兩所以才會招來殺身之禍,不知道大娘有何高見?”
臧敏幹笑兩聲,冷冷地道:“查案是你們官府的事兒,倘若我一個老婦人就能猜到殺人凶手的動機和手段,那豈不是搶了官府的事,再說了,你也看到了,我身在都城,而他遠在長陵,他犯了什麼事惹了什麼人,我豈會知道?所以實在是抱歉,恐怕幫不了李大人。”
“這個……”李澤身邊的小跟班還想多問一句,但臧敏站起來,故意揉著太陽穴,蹙眉說道:“李大人,老身有些不適,您請便吧。”
趕客之舉不容李澤多留,匆忙離開了姚府,李澤身邊的手下恨恨地罵道:“這老家夥真是狡猾,說話滴水不漏。”
“確實從她口中查不到什麼,但她似乎有備而來,她的平靜才是真正可疑。”李澤勾起一抹詭笑,“這個老家夥一定是關鍵。”
搖曳的燭火若隱若現,又是那噩夢中的男子朝著床榻走來,他舉起血淋淋的雙手想要掐住楚月的脖子,怎奈一個激靈,楚月從睡夢中驚醒。
醒來後,楚月輾轉反側再也無法入睡,加上今日得知父親姚信在長陵慘死的消息,她總覺得心神不寧,也覺不出究竟哪裏不對勁。
莊紹鬱說過,心病還需心藥醫,看來要解除自己的心病,她不能不麵對自己的過去,如果要麵對過去,唯有返回長陵。
漪蘭殿傳來楚月病倒的消息,胡燁這才從國事中抽身,他也知道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陪伴過她,所以愧疚之下無不牽動著他的心。
“月兒。”胡燁也不等柳意多說,推開他們直奔漪蘭殿寢宮床榻前。
楚月掙紮著坐起來握著胡燁的手,這般一看楚月果然氣色很差,眉心的憂慮難以消除。
“皇上。”楚月微微垂首,又止不住落下眼淚。
胡燁著急萬分,擁著她緊張地問:“月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適才有人通傳,說你將自己反鎖在寢宮,不願見任何人。”
“皇上,臣妾昨日見過弟弟之後才知道,原來父親前些日子突然離世。”楚月別過臉,泣不成聲,“想到當日先帝駕崩,不由得……”
“原來家中出了事。”胡燁擔憂地問,“可是你現在懷有身孕,就請節哀,不要胡思亂想才好。”
楚月痛哭說道:“家父命苦,死得不明不白,到現在還未曾下葬。”
“怎麼回事?”胡燁不解地問道。
“弟弟說,長陵的官府不讓他殮葬父親。”楚月抽噎著說,“一想到父親現在還躺在衙門裏,月兒的心就像是被一刀一刀地割下去。”
胡燁捧著楚月的臉頰,難過地說:“月兒的心被刀割下去,那朕的心豈能好過?”
“皇上。”楚月含淚懇求,“自從當初與父親長陵一別,臣妾時隔這麼久都未曾盡到做女兒的孝道,每每想起,臣妾真是難以釋懷,如今父親已逝,即便是想要敬孝義也根本沒有機會了,所以臣妾大膽地懇求皇上一件事。”
胡燁撫摩楚月的淚眼,動情地說:“朕知道,月兒是不是想讓朕下一道聖旨厚葬月兒的父親?其實月兒的父親就是朕的親人,朕賜他封號,置園邑供奉,絕不虧待。”
楚月心中一顫,沒想到皇上如此心細,不過她意不在此,拉著胡燁又道:“皇上,其實這些封號,楚月也不是特別在乎,人都不在了,有這些封號又有何用?臣妾隻是想,父親慘死多少有些淒涼,所以很想回長陵親自安葬了父親。”
胡燁吃了一驚,好半天才緩過神:“月兒是想回長陵?”
楚月堅定地說:“皇上,不知道這個請求是不是很為難?”
胡燁思慮片刻,鬆了手站起來踱步說道:“可是月兒如今懷有身孕,出宮恐怕不便吧?”
“臣妾想過了。”楚月繼續說道,“一路上帶著莊太醫,應該不會有事,況且來回一趟用不了多久時間,相信臣妾很快就能回宮。”
“可是朕因為還有許多國事,隻怕抽不出時間。”胡燁扭頭說道。
“皇上,其實臣妾也明白皇上沒有時間,所以這一趟臣妾打算帶上家人一起返回,就不用皇上如此費神了。”楚月從床上爬下來,走到胡燁跟前,動之以情地說,“皇上,臣妾帶上母親和弟弟,還有莊太醫和蘭落,有那麼多大內侍衛,皇上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宮中規矩其實是不允許的。”
楚月嬌嗔地說:“規矩還不是皇上一句話的事情,難道皇上這點請求也不能答應臣妾?那好,就當臣妾剛才什麼都沒說。”說著,楚月背過身,賭氣地垂著頭。
胡燁從背後擁著楚月,湊近她耳邊輕聲地低喃:“朕又不是不答應,你何須生氣?”
“臣妾沒生氣,臣妾隻是傷心。”楚月咬著唇,楚楚可憐地蹙著眉頭。
胡燁把楚月的身子扳過來,讓她對著自己,說道:“朕答應你就是,月兒這麼有孝心,難道朕不應該支持嗎?”
楚月聽到胡燁鬆了口,高興地仰起頭,又道:“皇上若是還擔心,其實可以安排蒙大人做護駕領軍,相信這樣一來,皇上就沒有什麼可顧慮的了。”
“有蒙杞和莊紹鬱,朕確實沒有必要再擔心什麼。”胡燁將楚月拉入懷中,愛撫地說,“朕隻是有些遺憾不能相伴月兒左右,不過朕會在宮裏等你,辦好事情之後立刻回宮,絕不能耽擱。”
楚月點了點頭,摟著胡燁的腰際,深情地道:“皇上放心,臣妾也不想離開皇上太久。”
相安無事這麼久,儷妍早已經按捺不住,誰料到這個時候楚月自己又鬧出事情,誰說出宮之事有違常理,仗著皇上的寵愛也沒有什麼不可能,而皇後薄蓉綺更是不會出麵阻攔,反而在楚月準備出宮之際小心囑咐。
“娘娘,這可謂是天助我們。”妙雲陰笑地說,“且不說楚夫人此舉究竟是為了盡孝還是另有目的,單單是在宮外,就有居多可能。”
“沒錯,在宮裏有皇上無時無刻的保護,所以我們根本無從下手。”儷妍媚眼一轉,狠毒地說,“可是宮外就不一樣了,即便有蒙杞護駕,諒他也沒有三頭六臂。”
“並且莊太醫這回也跟隨出宮,娘娘和莊太醫裏應外合,還怕不能事成?”
儷妍笑得狂妄,笑聲回蕩在含章殿,妙雲也忍不住大笑起來,忽然,儷妍止住笑意,扭頭又道:“你吩咐下去,讓梁真帶著他的人隨時聽候命令,而這次是他們唯一的機會,如若失敗讓他們提頭來見我。”
“諾,奴婢這就去安排,請娘娘放心,梁公公的身手絕不比長樂宮的大內侍衛遜色。”妙雲得意地說。
下了早朝,姚汾立刻前往漪蘭殿,楚月並沒有病倒,之前不過是想用苦肉計騙得胡燁心疼,然後自己才好提要求,得知姐姐身體無恙,姚汾鬆了半分緊張,便認真說道:“母親讓我來勸,說請姐姐收回成命不要出宮,更加不要返回長陵。”
“母親的擔憂我也明白,然而有些事情我再不弄清楚,就怕這輩子都無法安寧。”
“姐姐心中有何心事?”
“這事一時半會兒我也說不明白。”楚月歎息一聲,“自從來到都城,我一直被噩夢纏身,之前在公主府上母親安撫過我,可我越來越覺得這不是一個噩夢如此簡單,它那麼真切,就像是真實發生過一樣。”
姚汾瞥了一眼楚月,小心翼翼地問:“大姐,聽母親說,你在長陵受過創傷,所以有些事情記不大清楚了,難道說你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你知道什麼?可以告訴姐姐嗎?”
“我也不知道,這件事你還是親自去問母親,我不敢亂說。”姚汾咬著唇,低聲道。
楚月深吸一口氣,凝色說道:“果然你們有事隱瞞於我,果然那不是噩夢。”
“姐姐,如果說老天爺都讓你忘了,你又何必折磨自己想起來?”姚汾麵露難色,好心勸慰,“我看你就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免得節外生枝。”
“噩夢中的事情越來越真實,甚至傷及人命,你說我能置之不理嗎?”楚月板著臉,嚴厲地說道,“你和母親不告訴我,我就自己去查,直到查清楚為止。”
“姐姐,你就別添亂了。”姚汾脫口而出方覺失了言。
楚月一怔,故意叱嗬:“你好大膽子,竟然與我如此說話!”
姚汾嚇得跪地:“臣該死,臣不該如此不敬,但臣隻是希望楚夫人三思而行。”
楚月靜下來,掃去一絲怒氣,她豈會不知家人的有意保護,可心病鬱結心中,豈能真的不聞不問?
而她若真想高枕無憂,必須將前事處理得妥當,這樣不清不楚地拖延下去,就怕事情不但不能解決,反而一發不可收拾,到時自己連應對的辦法也沒有,任憑那噩夢中的征兆糾纏自己一輩子,讓自己一輩子都不能安寧。
淮陽王宮,金碧樓台,氣勢恢宏,不遜都城皇宮。
太後想過的最後一步棋便是讓胡辰退回淮陽封地,因淮陽自古都是中原要塞,那裏地產豐富、人口眾多,又有一部分兵將供淮陽王調遣,所以擁有淮陽封地基本上是掌握了大夏的半壁江山。
胡燁遵照先帝遺旨大方地將胡辰封為淮陽王,一方麵是顯示自己的天子胸襟,另一方麵他也顧念兄弟情誼,不想兩人真正反目。
然而,日益膨脹的淮陽王始終是胡燁的心頭之患,不到一月,那些諸侯王甚至將胡辰視為王侯之首。若胡燁自己不打開這個心結,那麼他與胡辰就不可能恢複以往的情誼,並且諸侯之亂連帶著也影響了兩人僅剩的信任。
“啟稟淮陽王,有人送來書信。”殿外侍衛闖入王宮大殿,正閱讀古籍的胡辰轉身看了看侍衛,而後問道:“什麼書信?”
“說是從都城姚府轉送而來。”
“姚府?”胡辰心中一陣驚喜,馬上拿起竹簡翻閱。
不消片刻,胡辰來來回回看了幾遍才敢確定,不禁心潮湧動,竟然不自禁地喃喃自語:“楚月要出宮了,但她為何冒險出宮約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