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幸得師矣!”“吾真得師矣!”短短幾句話,容若對於遇到良師的欣喜之情,以及憨態可掬之情狀,全都躍然紙上。
若說這位徐乾學,確實值得大書一筆。本書前文已經簡單介紹過“昆山三徐”,即徐乾學和二弟徐秉義、三弟徐元文,他們都是明清之際著名學者顧炎武的妹妹顧氏所生的孩子。顧氏學問超群,對孩子教育極其嚴格,三兄弟先後中狀元、探花,此後成為朝中重臣,每每奉命為朝廷選拔人才。
這位徐乾學不僅自己滿腹經綸,還以慧眼識珠著稱,這裏有一個故事。一份被其他考官作為不予錄取的“落卷”棄置一旁,而徐乾學看到這份考卷後,認為考生觀點獨到,應列為佳卷。後來這位考生中了狀元,最終官至禮部尚書。
也難怪容若得徐乾學為師,忍不住喜形於色。
如此求師若渴,熱愛學習,加上天性聰穎,容若的求學之路自然是一路綠燈,我們來看他的老師徐乾學所寫《通議大夫一等侍衛進士納蘭君墓誌銘》當中極為關鍵的七個字:“補諸生,貢入太學。”
所謂“補諸生”,就是補選滿族學員入順天府,和漢族生員一起學習。其中程序非常複雜,考試很嚴格,能夠入選是很不容易的。
據《清世祖實錄》卷五十五記載,順治八年(1657年),吏部奏準“旗下子弟,率多英才,可備循良之選。但學校未興,製科未行耳。先帝在盛京,愛養人才,開科已有成例,今日正當舉行”。
又據《八旗通誌》初集卷四十八記載,康熙六年(1667年)又題準:“八旗下有願作漢文考試者,各都統開送禮部,移送順天學院。”“文優者即入順天府漢生員額數內。”
容若“補諸生”在順天府的學習情況,沒有記載。不過,順天府的學習內容是四書五經和八股文及有關律令,設有月課和季考,試卷需送學政查核。學政舉行歲試和科試,根據成績優劣,分為六等,對學生進行獎罰。容若早已熟讀四書五經,自然成績優秀,在順天府學習時間很短,很快便進入了當時封建統治階級培養人才的最高學府——國子監。
所謂容若“貢入太學”,根據《清世祖實錄》卷六十八記載,康熙十年(1671年),朝廷議準:“八旗新舊生員內,通行選拔文行皆優者。滿洲、蒙古起送二名,漢軍起送二名,入監肄業。”容若在這一年年方17歲,貢入太學,顯然是文行皆優者之一。
清初遴選官學生的標準是:“無論官兵子弟,不許瞻徇情麵,擇其資性穎秀,可以讀書上進者。”而且這樣的選拔非常嚴格,若非文才超凡,確實很難脫穎而出。容若出眾的文才加上行雲流水般飄逸的書法,得到國子監官員的一致好評。
有人認為,容若之所以入選,應該是沾了他父親明珠的光。這是非常片麵的認識,因為當時明珠在朝廷內雖然已經官至兵部尚書,但比他更顯赫的滿族官員也是大有人在,他們都有孩子。如果不是容若本人飽讀詩書而又精於騎射,是很難“補諸生,貢入太學”的。
至於容若中舉,取得舉人頭銜,則對於納蘭一家甚至整個滿族都有重要意義。因為當時滿族文化遠比漢族落後,清軍入關之初,為了照顧滿、蒙生員,實行的是滿、蒙生員與漢族人分試、分榜製,康熙八年(1669年)才並試並榜,而容若於康熙十一年(1672年)中舉,確實不易,所以容若被稱為“清初學人第一”。
以王國維的三境界說來看容若,起初,容若並不知道自己的前路何在,隻是勤奮苦學,在父輩師長的啟發下,上下求索,慢慢尋找自己的發展方向,也許以參加科舉考試尋求金榜題名為人生目標之一,這一階段人們往往大同小異,所謂“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繼而,容若由於自己的天賦以及內心需求,加上結交了一幫寫詩填詞的好友,對寫詞極為熱衷,與此同時,他對自己禦前侍衛的身份盡管並不格外認同卻也盡心盡力,頗得康熙皇帝賞識,此為第二境界,所謂“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至於第三境界,容若壯年便猝然辭世,我們可以理解為他沒有來得及達成。
看到這裏,我們就明白了,即使容若悄悄與表妹惠兒初戀,事實上,他是非常有追求有抱負的一個人,學業從來沒有被耽誤過。容若絕對不是一個一天到晚隻懂風花雪月、隻會尋愁覓恨的無為人士,而是前途光明的有為青年。
隻不過,一個不小的挫折又在命運的前方等待著容若。就在馬上要參加廷試的關鍵時刻,容若得了一場被稱為寒疾的重病。
這場病,也許隻是容若偶感風寒,也許是因為他和初戀情人勞燕分飛,心情過於低落,導致抵抗力下降而引發。
那麼,容若患病究竟是不是由心病引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