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的心被刺痛了,他更緊地擁抱盧氏,喃喃道:“不,不,是容若不好,無端冷落了佳人。”
盧氏緩緩抬頭,眼前的郎君劍眉星目、麵如冠玉,一見之下便令人傾心,如同夢中人。容若的朋友曹寅後來曾在詩中寫道:“憶昔宿衛明光宮,楞伽山人貌姣好。”這楞伽山人,就是指容若。
盧氏歎息著低語:“小女子命苦,很小就失去了父親。如今嫁得夫君,夫君就是我的親人。”話音未落,新的淚水又淌了出來。
容若捧起盧氏的臉,輕輕為她拭去淚花,他仿佛在盧氏的臉上看到了惠兒的影子。都是遭遇不幸,以至於小小年紀就失去父親;都是性情溫柔,有美麗可人的俏模樣。
也許命運把盧氏送到容若身邊,就是為了修複他失去表妹的創傷。
容若心裏湧起一陣暖流,把盧氏緊緊抱在懷裏。
關於盧氏,有人記述道:“夫人生而婉,性本端莊,貞氣天情,恭客禮典。明璫佩月,即如淑女之章,曉鏡臨春,自有夫人之法……幼承母訓,嫻彼七襄,長讀父書,佐其四德。”
從此容若把對惠兒的一番癡心悉數用到盧氏身上,命運總算給容若推開了陽光明媚的一扇窗,他和盧氏耳鬢廝磨、情深意篤,既有吟詩作對之樂,也有賭書潑茶之香。
這兩個人簡直是天生的一對。盧氏自小喪父,為人既有分寸,又難得地保留著一份童心;容若呢,他敏感溫柔的天性,使得他永遠保留著一顆赤子之心。他們心意相通,既能嘻嘻哈哈地玩兒在一起,也能安安靜靜地待著,有說不完的話題。
盧氏對容若可謂溫柔體貼、關懷備至。容若晨起,盧氏就親手端羹湯;容若夜讀,盧氏便紅袖添香。有時候容若熬夜熬得太晚,盧氏會柔聲催他:“不要睡得太遲。”容若總說:“好了,好了,隻有幾行字就寫完了。”有時候容若做功課太投入,學習完畢抬頭一看,盧氏已經困得靠在桌邊睡著了。他輕歎,愛憐地抱起盧氏,緩緩走向薄紗帳裏。人間天上,夫妻恩愛,莫過如此。
這段時期,容若寫了不少喜悅的詩篇。
四時無題詩
水榭同攜喚莫愁,一天涼雨晚來收。
戲將蓮菂拋池裏,種出花枝是並頭。
四時無題詩
追涼池上晚偏宜,菱角雞頭散綠漪。
偏是玉人憐雪藕,為他心裏一絲絲。
浣溪沙
誰道飄零不可憐,舊遊時節好花天,斷腸人去自今年。
一片暈紅疑著雨,晚風吹掠鬢雲偏,倩魂銷盡夕陽前。
容若和盧氏朝夕相處,感情一天比一天好。偶爾盧氏有個頭疼腦熱,容若會非常緊張,親手給她喂藥。兩人自成婚以來,連拌嘴都是極其少有的事情,即使盧氏偶爾任性,跟容若賭氣,隻要容若深情地說一聲:“娘子,不要跟我生氣。”順手把盧氏摟進懷裏,那盧氏也就重又變得溫順乖巧了。兩人的日子確實如蜜一樣甜。
他們夏天賞荷,戲拋蓮子;冬天折梅,插入銅瓶,享不盡的風流富貴。
月上海棠•瓶梅
重簷淡月渾如水,浸寒香一片小窗裏。雙魚凍合,似曾伴個人無寐。橫眸處,索笑而今已矣。
與誰更擁燈前髻,乍橫斜疏影疑飛墜。銅瓶小注,休教近麝爐煙氣。酬伊也,幾點夜深清淚。
然而隨著時光流逝,季節變換,一年之後,盧氏開始有了心事。
二
盧氏想要為容若生個孩子。
不用說封建社會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當一個女人深愛一個男人,潛意識裏最強烈的願望之一,就是想為這個男人生孩子。
也許這是生物進化以及社會教化的結果。畢竟,男人與女人之間的聯結,如果有了孩子,血脈相連,關係才會更穩定、更堅固,兩人才更可能一生一世在一起。如果這段關係不以血脈為載體,沒有形成堅不可摧的血緣關係,僅僅依靠荷爾蒙或者包括道德、精神在內的一些看不見的東西維係,彼此的聯結確實會脆弱很多,變數也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