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容若和惠兒之間相愛卻又錯過,
是姻緣之錯;
容若和盧氏之間,琴瑟和鳴,卻隻有三載光陰,
是命運之錯;
容若和沈宛之間,相愛卻不能相守,
是世俗之錯。
其實,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哪來那麼多錯。
無論遇到什麼,改變,離開,或者接受。
容若的一生,也許肉身注定是流星,壽命太短,
然而他的靈魂,卻是一顆恒星,永遠閃爍。
一
恍恍惚惚中,又似乎有些真切,容若看見惠兒笑吟吟地蕩著秋千,他在一邊含笑看了一會兒,上前想去推惠兒一把,然而當容若伸出手,惠兒卻突然不見了。
容若急得大叫:“惠兒!惠兒!你在哪裏?”
容若正在寫字,盧氏靜靜走來,手裏端著一碗參湯,在容若身邊站了一陣兒,含笑著柔聲提醒道:“夫君,不早了,身體要緊,早點兒歇息吧!”
容若頭也不抬,說道:“好了,就快了,隻有兩行字了。”
盧氏歎息一聲。
容若轉頭,伸手想要抱抱盧氏,安慰她幾句,卻見盧氏的身形如同煙霧一般,慢慢消散了。
容若哭喊:“娘子!娘子!你不要丟下我!”
容若眼淚未幹,沈宛款款走來,勸道:“夫君休要傷心,雖然我們的身體不能長相守,但我們的心靈可以長相知。”
容若收住眼淚,轉悲為喜,伸手去拉沈宛,卻是一場空。
容若叫:“宛兒,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五月三十日。
容若躺在床上,眼前不時出現種種幻覺,他曾經最愛的人、念念不忘的人,似乎都來到了他麵前。他不住地跟不同的人說話,嘴裏不停地發出囈語。
幾位太醫交頭接耳討論良方,他們已有些束手無策。容若的好友顧貞觀、薑宸英等人在一旁無計可施,隻是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容若:“別擔心,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明珠在一旁眼淚都快急出來了。這次他本來應該扈從康熙出塞,因為容若的病情,康熙帝格外開恩,特準明珠不必隨行。看著容若痛苦不堪,嘴裏囈語不斷,明珠急得恨不能自己親自代容若受苦。
而容若的母親愛新覺羅氏,除了閉目念佛,再也做不了什麼。
就在八天前,容若還邀請了幾個好朋友,包括梁佩蘭、顧貞觀、薑宸英、吳雯等人,和平常一樣,一起去淥水亭飲酒暢談。
那是如此美好的夜晚,朋友們一個個談笑風生,古今中外,各種話題輪番被提起,大家談興極濃,一個個都搶著說話。
是時溫暖宜人,涼風習習,庭院裏的夜合花開了,和風送來陣陣清香。容若提議大家各作一首《夜合花》詩,大家詩興大發,紛紛提筆作詩。
容若稍稍沉吟,很快提筆一揮而就:
夜合花
階前雙夜合,枝葉敷花榮。疏密共晴雨,卷舒因晦明。
影隨筠箔亂,香雜水沉生。對此能銷忿,旋移迎小楹。
眾人欣賞了幾回,又吟誦了幾回,紛紛叫好。
很快,薑宸英也寫完了:
夜合花
窗前故搖曳,況複曉風吹。得地為交讓,生庭即采芝。
分陰上階薄,交翠拂簾遲。良會歡今日,無煩蠲忿為。
容若連連叫好。
詩人們繼續飲酒、品詩,午夜時分方才散去。
不料第二日,容若許是飲酒過量,又受了風寒,早上醒了,卻無力起來。
容若有些心慌,想起以前患過寒疾,嚴重到無法起身,莫非這次又是舊病複發?
下人們趕緊向明珠通報容若的病情,明珠心急,立刻喊來太醫,同時替容若向康熙告假。
太醫們起初仍用舊法,以為給容若發發汗,慢慢也就好了。沒想到一直發不出汗,連續五天了,容若還是無法站立。
明珠起初幾日還照常上朝,康熙見了明珠,照常總會關心過問容若的病情。第六日,康熙按照原定計劃出塞,見容若病情依舊不見好轉,特批明珠不必隨行,臨行前,康熙還口諭讓最好的禦醫為容若去看病。
康熙當然想不到,容若的病情會嚴重到足以致命。否則,也許他會推遲行期陪伴容若也未可知。他們之間君臣一場,關係已逐漸非同一般。
就這樣,連續七天,容若一直高燒,且無法發汗。
且說容若不時產生各種幻覺,亦不時喟歎自己此生做錯了許多事情,言語間,不時後悔嗟歎。
容若究竟覺得自己有哪些錯呢?
二
對於惠兒,容若是多情之錯。
容若有詞,“而今真個悔多情”。
無法把握自己和別人命運的時候,多情有什麼用呢?徒增煩惱而已。
容若當時深陷情網,一往情深,卻眼睜睜任由惠兒離去,自己痛苦不已,最終大病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