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樣沉悶的心情裏是很不容易升到欣歡喜樂的境界,所以許多厘定精神健康的法則的人們都以為預防劑是比療病物容易奏效得多,教我們不要心傾於喜歡的享樂,也不可盡興地去鍾愛人們,卻是要使我們的心老是超然地懸在冷淡的境界裏,那麼我們四圍的對象盡可變遷,我們卻不會感到不便,或者有甚牽情。

一字不差地守著這條法則或者可以幫助我們得到恬靜,但是絕不能夠產生幸福。他既是對於誰都沒有關切到怕丟失了他們,這樣的人一生裏也嚐不到受人們的同情和信任的快樂;他一定是感不到柔情的愛戀同慈悲的熱心;有些人有本領使人們高興,跟著自己也得到應當得到的快樂,這種樂趣他也是沒有份兒的。因為沒有人配索取比他所給別人的更多的情誼,所以他該喪失他本來應得的人們對他的小心翼翼的殷勤好意,那是隻有愛才能向人要來的,同寬恕仁慈的懇摯情感,靠著它愛才能減輕人生的苦痛。他是該受心中有更多的熱血的人們的忽視同怠慢;因為誰肯做他的朋友,若是不管你怎的專心地去求得他的好感,替他幹了多少事情,他的主張卻不讓他同樣地來報答你,並且當凡是好意所能的事情,你全幹完了的時候,你充其量隻能使他不做你的仇敵?

想保持生活在冷淡中立的狀況裏是一種悖理無謂的舉動。若是單單將歡樂趕出,我們就能把悲哀擯之戶外,那麼這個計劃是值得很嚴重的注意。但是既然不管我們怎樣不準自己享受幸福,禍患還是找得出許多的進口;雖然我們可以不受快樂的引誘,免丟因此而起的苦痛,苦痛的來襲還是會迫得我們不能不注意,我們有時真該努力將生活提高到麻木無情這個水平線之上,因為它既是無論如何有時總會沉到悲哀的深淵裏去。

但是固然因為怕丟失幸福而不去求幸福是很不合於道理的,可是我們一定要承認,得時的快樂是多大,將來失時,我們的悲哀也是成正比例的;所以這是道德家分內的事,去研究我們可以不可以將悲哀很快地減輕消滅下去。有人以為將心中煩悶一掃而空的最靠得住的辦法是用強力將它拖到歡樂場中去。有人卻覺得這種轉移是太猛烈了,倒是主張先把心慰藉到安寧的境地裏,用的法子是使它看到別人的更可怕、更可悲的苦痛,將我們那很容易緊緊地盯著自己的乖運的注意力,移到別人的苦難上麵去。

這是很可以懷疑的,到底這些藥方裏有沒有一個是夠有力量的。快樂這個醫法並不是老是容易嚐試的,至於耽縱於悲哀,恐怕這是屬於那一類藥,假使偶然不能醫好,是反會致死命的。

做事可說是驅逐悲哀的又安全、又普通的解毒劑。我們常常看見,在兵士同水手裏麵,雖然他們也是很慈愛的,卻隻有很少的悲忱;他們看見他們的朋友中彈死了,並沒有像在安逸懶惰裏的人們那樣恣情哀毀,因為他們已經是自顧不暇了;誰能夠使自己的思慮同樣地忙碌,他對於無法挽回的喪失會同樣地無動於衷。

人們常常說時間可以磨掉悲哀,這種效力的速率絕對可以增加,若使事情的遞遷能夠加快,事務的範圍又能擴大,更形出變化多端。

你還得等了許久,時間才能夠減輕你的悲哀;

飛到智慧那裏去吧,她很快就可以給你安慰。

——魯逸思

悲哀是心靈上的一種鐵鏽,每個新念頭經過心中時,都可以幫助磨去一些。它是停滯的生活所生的腐朽,隻有勞作同活動才是最好的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