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主義者的品質
喜歡刨根問底、厚此薄彼的天性是人類與生俱來的。人們是很容易走極端的:不是致力於此,就是致力於彼。世界上存在著兩種人,一種人能夠感知到世界的差異性,他們諳熟事實與表象,並且知道做某些事情的竅門,他們有能力,是實幹家。而另一種人則具有信仰,他們懂哲學,是領導者。
這兩種人其實都是容易走極端的。普羅提諾隻相信哲學家,而弗奈隆則隻相信聖徒,拜倫則隻相信詩人。我們讀一讀柏拉圖和柏拉圖主義者的那些作品就可以知道,他們把那些不熱中於哲學的人們統統稱之為大大小小的老鼠。蒲柏和斯威夫特的書信則把周圍的人都描寫成了怪物。歌德和席勒對其他人的刻畫也並不客氣多少。
事物的存在總是有著自己的哲學,就像不具備一點兒商業知識的人是發不了財的道理是一樣的。英國自古以來就是最富庶的國家,比起其他的國家來,英國更重視的是財富的價值,他們輕視個人的才能。一個人如果滿足於酒足飯飽,那麼他所相信的東西就會很少了,因為對他而言,真理已經喪失了某種魅力。談論那些擾亂人心、具有煽動性的觀念,是被社會上那些殷實可靠的人所唾棄的。生活在一個功利的社會裏,一個人會因為他身強力壯、富有獸性而逐漸積累起財富。
悲觀的人常常會哀歎道:“我們就像驢一樣,被掛在脖子前麵的胡蘿卜牽引到了市場上,除了那胡蘿卜,什麼都沒有看見。”博林克勳爵就說過:“來到世界上會有很多的麻煩。但是離開這個世界則麻煩會更多,而且還要加上卑鄙。因此,人來世上這麼一趟,簡直就是不值得的。”我所認識的一個脾氣與此相同的哲學家,他更加習慣於簡要地概括對人性的認識,他就說:“人類就是該死的無賴。”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世人都是靠欺騙為生的。”
由於唯心主義者和唯物主義者是誓不兩立的。那些嘲笑唯心主義的人通常又會表現出唯物主義中最壞的東西,於是也就出現了一個疑問的路線,也就是出現了懷疑主義者。懷疑主義者發現二者並不是完全錯誤,隻是他們各執一詞,分別走了一個極端。懷疑主義者極力要做一個中間人。他們看到了那些普通人的片麵性,他們不願意做苦工;他們認為自己代表的是智能;他們擁有冷靜的頭腦。宣揚不要輕率地勤勞,也不要作無益的奉獻,不要辛辛苦苦地消耗腦力。他們認為世界其實就是鐵板一塊,他們是完全在欺騙自己。他們相信自己是穩如磐石的,然而如果我們揭露了知識的最新事實,那麼他們就會像灰塵一樣旋轉著,不知道從何處來,又到何處去,他們都被錯覺所迷惑了。
懷疑主義是不肯把自己局限於某個人的思想中的,就像他們不肯把自己固定在一個地方一樣。
懷疑主義者所堅持的立場就是深思熟慮的立場,而絕不是不相信一切的虛無主義。既不是否認一切的立場,也不是普遍懷疑的立場;尤其不是對美好的事物進行肆意地冷嘲熱諷的立場。諸如此類,都不是宗教和哲學的基調。他們做事時深思熟慮,謹小慎微,相信一個人如果樹敵過多,那麼他們自己就不能夠從容地麵對生活;相信如果給自己創造的優勢越多那麼就會越好。這就是加強防衛去占據地形險要的陣地,才是比較安全的,也是可以堅守的。就像我們在建造一座房屋時,我們既不應該把它修得太高,也不要太低,既要背風,又要避雨。
我們的哲學其實是一種非常靈活的哲學。斯多噶主義的立場太頑固,太僵化,我們不再堅持這種哲學。在另一方麵,聖約翰的理論和不抵抗主義又似乎太虛幻了。我們需要的是一件用彈簧織成的特殊外套,它既結實又柔軟。我們在大風大浪裏生活,所以我們需要一條非常堅固的船。在狂風暴雨中,一座方方正正的房屋會四分五裂,支離破碎,這也就告訴我們要善於適應,這才是人性的特點。明智的懷疑主義者如果想好好地欣賞一下這個星球上最好的東西,比如藝術和自然,地方和事件,其實歸根結底最主要的還是人。人類每一件美好的事物——優美的形體,鋼鐵的臂膀,富有說服力的嘴巴,聰明機智的頭腦——他都要認真仔細地打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