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3)

哦,阿寬,你真的走了嗎?啊,阿寬,你怎麼能走呢?阿寬,你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你怎麼能走啊!阿寬,我們不是說好的,等我們完成了任務,粉碎了敵人的春蕾行動後,我還要給你生一個孩子,如果是男孩我來給他取名,如果是女孩,就你來取。可是,阿寬,你在哪裏?

阿寬,你記得嗎?你答應過我的,等趕走了鬼子,你要帶我去遨遊世界,住世上最差的客棧,看世上最美的風景。可是,阿寬,此刻你在哪裏?我找不到你啊。阿寬,你真的走了嗎?你怎麼能走呢?你怎麼舍得丟下我?阿寬,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可是,阿寬,我更恨我自己,我恨自己恨自己恨自己!我知道,是我害死了你,我要是不要那個該死的吻,你不會有事的。都是我不好阿寬,我太任性,太衝動,沒有聽你的。可是我那麼長時間沒有見到你,我真的很想你。你知道,我每天睡覺前都要吻你的,那麼長時間沒看見你,見了你我真的有些控製不住。都是我不好,阿寬,我怎麼會這麼傻!

阿寬,你會原諒我嗎?別,阿寬,我不要你原諒,我也永遠不會原諒我自己,我要接受懲罰!我已經在接受懲罰,沒有你的日子,每一天,第一刻,我都是在懲罰中過去的。要不是為了神聖的使命,也許我早就去了你身邊。我寧願與你一起做鬼,也不要一個人活在世上。沒有你的世間,比地獄還要陰冷,還是恐怖,還要折磨人……現在,我終於知道了,什麼叫生不如死!該死的吻,我怎麼會那麼傻?爸爸,媽媽,你們一直在保佑我,怎麼就沒有在那一天保佑我呢?爸爸,媽媽,你們的女兒現在什麼都沒了,你們能施展法力把阿寬給我送回到我身邊嗎?

03

一切都在我吻阿寬的那個瞬間注定,不可攙回!

事情是這樣的,皖南事變後,國民黨迫於國際輿論的壓力,暫時收斂了對我們的地下清剿行動。但是王木天不甘心,或者說他找到了更下作無恥的伎倆。其實,那時周佛海確實在對重慶暗送秋波,王木天就勾結他,利用他的力量對我們施行公開清剿。好在我利用革老父女對我的信任和重用,給他們下爛藥,製造了一些假情報,使他們對我們地下組織的真實情況了解不多不深,否則我們真的會受到重創。畢竟這是在南京,周佛海手上有軍隊,有警察,隨時隨地可以抓人殺人。但阿寬的目標太大了,王木天早知道他在南京,朝思暮想想把他挖出來,討好戴笠。周佛海知情後也是如獲至寶,替重慶抓到赫赫有名的老A,等於是他在重慶政權裏存了一筆“善款”,何樂不為?就這樣,一時間裏,南京城裏滿大街都是阿寬的頭像,大肆通緝搜捕。

風聲太緊張,形勢太嚴峻,阿寬隻好先出去避一避風頭。他去了江北,在新四軍的地盤上去做了一回客人。這一去就是一個多月,我日夜思念他回來,卻又怕他回來。其間我發現自己懷孕了,這是他後來提前回來的的一個重要原因。他得知我懷孕的消息後,先發來電報要我把孩子處理掉。我當然不是太情願,誰會情願呢?他可能是怕我處理了孩子太傷心,也可能是擔心我“有令不從”,所以提前回來了。

回來得真不是日子啊!有些事回想起來就覺得是命,命運要襲擊我們!

我清楚記得,那天是星期日,頭天晚上秦時光約我出來吃飯,我拒絕了。這家夥總纏著我,為了穩住他,我答應這天去幽幽山莊跟他吃午飯。這是郭阿姨離開香春館後二哥出錢開辦的一個飯店,是我們一個新據點。阿寬不在期間,我出門都是自己開車,每次出門前,趙叔叔總是幫我把車擦得亮堂堂的。這天,我出來開車,覺得奇怪,趙叔叔一個勁地衝我發笑。我問他笑什麼,他說他剛得到一個好消息,不知該不該告訴我。

我說:“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說:“組織上不允許。”

我說:“你這不廢話嘛,不允許你就別提起,提起又不說,撓我癢呢。”

他說:“你快上車吧,組織就在車裏。”

我打開車門,天哪,竟然阿寬坐在駕駛位上!他幾分鍾前才回來,看到趙叔叔在擦車子,自然先跟他招呼。他從趙叔叔口中得知我馬上要出去見秦時光,便跟我做了這個遊戲。我好開心啊,激動得恨不得一口吞下他,可當著趙叔叔的麵怎麼好意思。趙叔叔建議我們回去喝杯茶再走,阿寬問我跟秦時光約的時間,我說是什麼時間。他說:“那不行了,走吧,已經很緊張了。”

就走了。

事後我想,我們真不該這麼倉促走的,為什麼後來到了秦時光樓下我會那麼不能自禁地去親他,就因為……怎麼說呢,我已經那麼長時間沒見他,見了他我心裏一下迸出太多的情感要渲瀉,要抒發。不是情欲,真的,是情感,一種久別重逢、不亦樂乎、興奮難抑、熾熱如火的情感。如果我們當時進屋去坐一下,喝一杯水,讓我在他胸脯上靠一靠,哪怕隻是拉拉手,我後來可能就不會那麼不能自禁。還有,該死的秦時光,如果他當時準時在樓下等著,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事了。他那天遲到了,這是他無意中給我挖的一個陷阱,我在誘惑中跳了下去。

其實,我們也沒有怎麼著,可以肯定絕對沒有親嘴。阿寬還是很理智的,我開始上車就想坐在前麵,被他阻止了。“幹嗎?”他說,“別破規矩。”我說:“讓我先坐一會兒,跟你說會兒話,呆會兒我再坐到後麵去。”他笑道:“我已經習慣你坐在後麵跟我說話了。”我說:“今天不一樣,破個例。”他剛回來,情況不明,很謹慎,說:“何必呢,萬一門口就有人盯著呢。”說著特意脫了外套,放在副駕駛位上,分明是沒有商量餘地。

我隻好坐在老位置上,車子一駛出趙叔叔的視線,我一邊說著話,一邊還是衝動地去撫摸他的頭。他跟我開玩笑:“現在胡同裏沒人,摸摸可以,呆會兒上了街可別摸了。”

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絕情,這麼長時間沒見我也不想我。”

他說:“你這人真沒良心,我回家連門都沒進,就陪你出來還不是因為想你。”

我說:“我每天都在想你。”

他說:“我每夜都在想你。”

我說:“我每一分鍾都在想你。”

他說:“我每一秒鍾都在想你。”

我們就這樣以慣常的方式互相鬥嘴、逗開心,一路逗下來,我的情緒真是熾熱得要著火,恨不得坐到他身上去。車停在秦時光樓下時,我左右四顧一番,沒看見秦時光人影,也沒看見其他人,頓時情不自禁地去抓他手。看四周沒人,他也讓我抓,但身體依然正常坐著,既沒有回頭也沒有側身,隻是把手伸給我,讓我握著。如果僅僅握著,我不把他的手抬起來,外麵是沒人看得見的。可我自己也沒想到,握住他的手後,我的情緒變得更熾熱,是一種通電的感覺,渾身都麻了。

真的,我太愛眼前這個男人了,他是我的老師、我的上司、我的愛人、我的大哥、我的信仰、我肚子裏那團血肉的父親……哦,該死的我,居然在這時候想到我們的孩子!一想到這孩子,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即將化為泡影,我的情緒就亂了,我捧起他的手,又是親,又是咬,是一種愛恨交加、不能自拔、幾近癲狂的感覺。

阿寬一直是清醒理智的,他發覺後立刻想抽回手,可我當時是那種感覺,完全丟了魂,手上的勁比老虎鉗還要大,他哪裏抽得回去……不過,我敢發誓,不管怎麼說,這個時間是很短暫的,頂多十幾秒鍾。

哪知道,就在這十幾秒鍾裏,命運襲擊了我們!

鬼知道,當時秦時光在哪個鬼角落,是怎麼看到的,但後來的事實證明,他當時一定看到了……這就是我們的工作,是世上最殘酷無情的,一秒鍾的放鬆都不行,一滴眼淚流錯了時間地點都不行,一個不合時宜的噴嚏都可能叫我們前功盡棄,生死相隔!

04

說起這些,我眼淚就止不住要流,就有說不完的話要說,好像這樣能夠把阿寬留住似的。很長一段時間,過度的悲傷讓我失去了活下去的氣力,死亡的念頭時常盤踞在我心裏,呼之欲出,隨時可能生龍活虎地跳出來。

我真是太傷心了,要不是阿寬對我有托付,我真的想隨他而去。

阿寬給我留下了兩個托付:一是他的孩子,這是他身體托付給我身體的,是客觀存在;第二是,臨終前他要我快去找阿牛哥幹掉秦時光。這是他給我下達的最後一道命令,是他臨終惟一的遺願。那天,老J不在莊裏——在也沒用,他和郭阿姨都不會開車,隻有我去。因此,我當時連替阿寬哭的時間都沒有,他眼睛一閉我就把他丟給郭阿姨,迫不及待地出發了。我聽人說,一個人死的時候一定要有人哭,這樣他到了陰間才會被幽人尊重,在幽靈世界中做人,否則要當牛做馬。

阿寬,我想你一定在那裏做人,我一直在為你哭呢,嗚嗚嗚……

阿寬,我想後來我運氣那麼好,一定是你在保佑我,嗚嗚嗚……

是的,後來我的運氣很好,從幽幽山莊到秦時光家約有六公裏,到我們單位也是差不多的距離,兩者相距約兩裏路。按秦時光搭人力車、我開車來比算,我大約比秦時光可以早二十五分鍾趕到單位。阿牛的裁縫鋪在我們單位門口,如果秦時光回單位,阿牛有充分的準備時間幹掉他。問題是,我們不知道他到底會回哪裏,家裏?還是單位?如果是家裏,阿牛徒步趕過去時間很緊張,我開車過去雖然快一些,可是我槍法哪有阿牛哥準?我沒有遠距離狙擊的經驗,去那邊臨時找狙擊位,哪裏一下找得到?這真是非常兩難的事,而且時間那麼倉促,根本不允許我們深思。最後,我決定先開車把阿牛哥送過去,這樣保證了他的時間,然後我又趕回來,守在裁縫鋪裏。

當這樣安排時,我們當然希望秦時光回家去,隻要他回家,走進阿牛哥的槍口,他必死無疑,而且對我們以後也不易留下後患。可如果回單位,隻有靠我拚了。我選擇就在裁縫鋪裏行動,因為一時找不到更理想的地方。走之前阿牛留給我一枝長槍,把後窗給我開好,一桶煤油放好,讓我開槍後迅速從後窗逃走,放火燒掉裁縫鋪。這就是不惜代價硬拚了,以後阿牛的身份再不可能秘密,我也將因此受到重點懷疑。因為誰都知道,我經常光顧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