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惠趕緊閉住嘴。眾人跟著都啞了口,十分安靜。
騰村繼續說:不要談毒色變,一點常識都沒有。要說毒,人體就是由毒組成的,所有的藥物也都是毒,這麼一點量就算是紕霜也死不了人,要有事我會喝嗎?黃藥還沒有研製成功,我可不想死。大家看見了,黃藥就在眼前,這是我多年的心血。但這僅僅是開始,增之一分是殺人之毒,減之一分是救人之藥,關鍵是一個量,一次的數量,時間的總量。假如以我這個量連續喝上一年,我想我一定變成十足的傻瓜了,一加一等於幾都不知道的傻瓜。這不是我們要的黃藥。而像你,小惠這個量,也許喝一輩子都不會對智力有影響,因為人體本身有排毒功能,這一點微量任何人都排泄得了。這更不是我們要的了,我們要的是什麼?
小惠搶先說:看上去不癡不傻,但實際上智力低下,情感愚鈍。
騰村開心地笑道:如果你回答得再大聲一點就是滿分了。
騰村接著說:現在我們手上有49個孩子,原來是50個,有一個已經為密藥黑號奉獻了寶貴的生命。他們都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1937年12月13日。這些孩子都是在帝國軍隊勝利攻占南京時偉大的槍炮聲中呱呱落地的,轉眼已經過去三個整年。三年來,他們一直以帝國英烈後代的名義過著養尊處優的幸福生活。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他們雖然是孩子,但他們生來就是我們的兵,我們用最高待遇養育的兵,現在該是用他們的時候了。
騰村:去我案頭,把講義夾拿來。
千惠:教授,是它嗎?
騰村:是的,交給院長。
騰村對院長說:聽著,從明天開始,把49個孩子分成六組,每組八個,多出來的一人加到第三組。等一會大家傳看一下,我已經製訂了嚴格的實施方案,六個組,有六種不同劑量的糖果,上下午各一次,定時定量,安排他們吃。每半個月做一次常規智力測試;每一個月最後一天停吃,以觀察成癮的大致時間;每三個月我來負責做一次深度智力測試,我想到那時應該有些數據會出來。當然,研製黃藥不會像黑藥那麼簡單的,我們用三個月時間研製成功了黑藥,但黃藥我們也許要用三年,因為這是一種複雜而神奇的藥,需要時間來考測、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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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下午,五點鍾。
千惠陪騰村打完球,照例給他按摩。
千惠:你的肌肉像個年輕人一樣的結實。
騰村:你已經說過好多次了,你不覺得一句話老是說枯燥嗎?
千惠:但今天說的不一樣。
騰村:為什麼?
千惠:因為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你開始問鼎夢寐以求的黃藥了。
教授:嗯,你為你的狡辯找到了合理的說法,是的,一切都重新開始了。
千惠:教授,研製黃藥需要這麼長時間嗎?三年,太長了吧。
騰村:在我看來,三年時間已經夠短的了。這是我今生今世的宿願,如果能用三年時間實現一生的夢想,你不覺得是很榮幸的嗎?
千惠:我是凡人,你是天才啊。
騰村:所以我要完成的事,是你們想都不敢想的事。這是多大的事啊,把蝗蟲一樣多的支那人統統馴化!
千惠:變得像畜生一樣聽話。
騰村:從某種意義上說,讓一個人心智變聰明是不難的,可是要讓一個人聰明的心智變是愚鈍就要難得多了。
騰村猛然坐起身,可能在展示手上的肌肉:就像這肌肉,沒有肌肉要練出來是不難的,但要讓它消失,不知不覺地消失是困難的。
千惠:我想你一定能成功的。
騰村:時間,我需要時間來驗證,也需要你來配合。
千惠:我身上的每一個汗毛孔都願意配合你。
騰村:從明天開始,你去對麵上班吧。
千惠:對麵上班?為什麼?教授……
騰村:你不願意去?
千惠:我不想離開你。
騰村:隻有你去,其他人去我不放心。
千惠:我去幹嗎?
騰村:做靜子的助手,當副園長,我已經給你申請了少佐軍銜,沒有虧待你的。
千惠:你不信任靜子?
騰村:對她我談不上信不信任,我不了解她。
千惠:她是野夫機關長的外甥女,我聽說。
騰村:管她是誰,你是代表我去的,以後名義上她是園長,實際上一切都應該是由你掌控。你去後第一件事就是落實分組情況。
千惠:嗯。我晚上還是回來住嗎?
騰村:我希望你盡快進入角色,現在你是副園長,你該知道以後這些問題該同誰去商量。
沉默一會,騰村又發話:別說話了,我要休息一會。
幾分鍾後,隻見騰村打出了響亮的鼾聲,分明是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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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一年一月十五日,下午三點。
開始聽不到騰村一點聲音,隻有小野的聲音。從小野單方麵的話聽,此刻孩子們可能在戶外做遊戲,騰村應該是坐在窗前,背對著小野,在看樓下操場玩耍的孩子們。
小野:……他們在玩老鷹捉小雞(一種遊戲)……是的……那個孩子叫新一,是靜子園長的兒子……這個情況我不太了解,按理他不應該進組的,他是我們大和人的後代……是的,加上他現在正好是五十個孩子,但他不在編製裏的……哦,那個人是五郎的姐姐。
突然冒出騰村的聲音:五郎是誰?
小野:就是太次五郎,看守大門的那人。
騰村:她是我們編製裏的人嗎?
小野:是的,在我們編製裏的就他們三個人,靜子、五郎和他姐姐。其他三人都是支那人,是三姐妹,一個叫小美,一個叫小麗,一個叫小花。
騰村:她們會說日語嗎?
小野:會的,她們老家在哈爾濱,從父母一代起就為帝國服務。
騰村:靜子最近還在跟那個支那人來往嗎?
小野:來往的,但再沒有讓那個支那人進過門。
騰村:我讓你去了解那個支那人。
小野:我了解了,他叫金深水,在保安局機要處當處長,業務能力很強,在單位人緣不錯,對皇軍是忠誠的。他和靜子是在舞會上認識的。
騰村:他有婚姻嗎?
小野:他妻子死了。
騰村:所以,野夫也拿他們沒辦法,因為他們是自由的。
小野:嗯,機關長也這麼說。
騰村:你認為他們好到什麼程度,上過床嗎?
小野:這……不好說,我不知道。
騰村:叫千惠來見我。
小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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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後,千惠氣喘噓噓地跑進屋。
騰村:怎麼才來?
千惠:對不起,我正在上課。今天我第一次給他們發糖吃。
騰村:聽說你把教室布置得煥然一新了。
千惠:是的,我把原來長方形的講台變成了半圓形,把孩子們分成六個小組,一組一列,呈扇形而坐。我還在教室的牆上做了六個櫥窗,一個組一個,每個櫥窗裏貼著分組名單,每一個孩子手臂上都戴著標明組號的袖套。
騰村:怎麼樣,孩子們喜歡你嗎?
千惠:喜歡,他們太喜歡我了。我在課堂上給他們發糖吃,能不喜歡我嗎?
騰村:你是以什麼名義給他們糖吃的?
千惠:我來給你演一下吧,你當一回孩子,看怎麼樣。
騰村:這是個好主意,但我有個要求,你把我也演了。
千惠:好。我的孩子們,下午好!(假童聲)阿姨好!同學們好……
騰村:行了,這些就不說了,你就說說你是怎麼讓他們吃糖的。
千惠:我先領他們唱了一首日本兒歌。
騰村:我聽到了,唱的是《櫻之花》嘛。
千惠:是的。唱完歌,我說,孩子們,你們唱得真好,你們的歌聲一下把我帶回到了美麗的故國、遙遠的故鄉。孩子們,你們的故鄉在哪裏呢?(假童聲)在櫻花盛開的地方,在太陽升起的地方。(鼓掌)是的,你們的故鄉是個美麗的國度,那裏有美麗的櫻花,有大大的太陽,有藍藍的大海,有高高的山嶺,還有這個。猜猜看,孩子們,這是什麼?嗯,這位同學猜對了,這是甜甜的糖果。現在我要請大家吃糖果,為什麼?因為你們太乖了,我喜歡你們,我愛你們。呶,你們看,我有好多好多這樣的糖果,以後我每次上課都會給你們帶糖果來。但我的糖隻發給乖孩子吃的,你們說,你們乖嗎?(假童聲)乖!乖!好,隻要你們乖,以後我就天天給你們發糖吃,我做你們的“糖老師”好嗎?(假童聲)好!好,現在我來給大家發糖……
騰村:嗯,不錯。關於分組的做法,靜子園長有異議嗎?
千惠:她很支持,我把分組的建議跟她說了後,她比我還高興。她說孩子們是最喜歡新鮮好奇的,這樣改變一下格局,可以給孩子們提供一種新的生活體驗。
騰村:要小心,不要讓她有什麼覺察。
千惠:嗯。
騰村:用三個字給我概括一下靜子這人。
千惠想了想:天真,溫柔,刻苦。
騰村:聽上去像一個修女。修女是行善的,不要傷害她。
千惠:明白。
騰村:不要給她孩子吃那種糖。
千惠:這做不到的,我把他安排在第六組,就是藥量最少的那一組,應該沒問題的吧。
騰村:你怎麼知道那一組就一定沒問題。
千惠:那怎麼辦,都在一起的,如果單獨不給他吃太明顯了。
騰村:廢話!誰讓你不給他吃,我是讓你別給他吃那種糖,難道你不能單獨給他準備一顆?
千惠:明白了。
騰村:記著,實驗才開始,一定要定時定量,要堅持天天吃,要看著他們吃掉。還有,現在不要有任何先入為主的想法,結果沒出來之前,任何一組都可能成為我們的結果。
千惠:嗯,我記住了。
騰村:更要記住的是,不能讓靜子有任何覺察。
千惠:一定!
騰村:你可以走了。
千惠:我看你很累,給你按摩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