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信使(3 / 3)

趙豐年眼底閃過一抹無奈,身在那個漩渦裏,時刻都有生命危險,怎麼可能不動武呢。

安伯也不理會他的臉色,還要去抓他的手腕,卻被他猛然躲了過去,“安伯,我沒有大傷,這就回去了,多謝安伯替我看顧她們母子,小子今生若有回報的機會,定然奉安伯如父!”

安伯眼裏閃過一抹惱色和憐憫,伸手想要強行扯他的手腕,又怕碰了他的傷處,到底還是罷了這個念頭,歎氣道,“你說,你們好好的小日子過著,怎麼就這般妻離子散了?”

趙豐年仰了頭去看那淡泊的月色,強行咽了眼裏的淚意,慘笑道,“都是我的錯,我配不上她。安伯,若是…若是以後新皇登基一年,還不見我回來,您就幫我替她找個好男子吧。要…要真心疼她的,要待兩個孩子如親生一般的,要懂她的,最好無父無母的,總之,隻要不讓她受委屈,哪怕是莊稼漢…也好!”

安伯想也不想,一巴掌就甩到了他的臉上,怒道,“你這是做什麼,交代後事?自己犯的錯,不想著彌補,居然還打了以死代過的主意,這是大丈夫所為嗎?虧你還頂著千金公子的名頭,你以前仗劍江湖的傲氣都哪裏去了?”

趙豐年伸手慢慢抹去嘴角的血跡,臉上半點兒怨恨都沒有,沉默半晌,才道,“我就是因為太驕傲,才做下錯事。等大事成了,以後就再沒人能欺得了她,我也能放心走了…”

安伯眉頭皺得更深,怒道,“我不管你和煜小子、閆先生都在背後捅咕些什麼,但是你要記著,自己犯的錯自己擔著,躲到天邊後悔有什麼用?”

趙豐年望向那黑漆漆一片的遠處,滿眼都是愧疚和絕望,半晌,他終是顫聲說道,“安伯,不是我想躲,是閻王要召我…”

安伯大驚,剛才他躲在遠處,並不曾聽聞趙豐年同天下第一殺的最後一句話,此時猛然握住他的手腕把起脈來,臉色漸漸就黯了下來,眉頭差點兒擰成了一個鐵疙瘩,“寒玉蠱毒,天下無解!”

趙豐年本來還存了些希夷,見得這般也絕望的閉了眼睛。

安伯皺眉沉思好半晌,又道,“這寒玉蠱毒,我多年前倒是在老禿驢那裏聽他說過一次,雖是傳言無解,但從種蠱到冰心有三年時間,你這還有一年才會發作,倒是可以試著解一解。”

“真的?”趙豐年本來已是心死,突然聽得活命有望,立時抓了安伯的手臂,激動道,“安伯,我…”

安伯見得他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因為這活命的佳音,也是與妻兒重聚的希望,喜得紅了眼眶,忍不住歎氣道,“罷了,雪丫頭這裏有煜小子派來的人手看護著呢,你以後千萬別再這般千裏奔波,盡量護好身體。我過兩日就去尋那老禿驢,一起研究給你解毒,你安心幫著煜小子做事吧。”

說完這話,安伯又扯了身側的布袋翻找出一隻小藥瓶出來,“那老禿驢有些本事,再加上我多年的經驗,估計也能有五成把握解毒。這是我去年偶然配出的烈火丹,許是對壓製你體內的蠱毒有些效用,最不濟也能延長毒發的時日,不過服用之後有一個時辰猶如烈火焚燒之苦,你若是…”

趙豐年不等老爺子說完,就把藥瓶接了過去,對於他來說,什麼烈火焚燒之苦,也沒有思念和悔恨這兩種錐心之痛難過,“安伯,一切就托給您了。”

安伯歎氣擺擺手,說道,“這女屍我處理了,你趕緊回去吧。”

趙豐年道謝,末了卻笑道,“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我想再多看幾眼。”

安伯無奈,揮了揮手,“那就去看吧。”說完,他伸手扯了天下第一殺的衣衫就躍進了不遠處的樹林…

天色很快就放了亮,遠處趙家宅院裏也漸漸熱鬧起來,瑞雪起身洗漱之後給兩個孩子喂著奶,扭頭瞧得劍舞一臉猶疑,就問道,“昨晚,可是村外又來人了?”

劍舞上前兩步輕聲應道,“是,夫人,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瑞雪皺了眉頭,問道,“還是安伯和煜哥兒安排的那些人手攔下的嗎?”

劍舞小心瞄了一眼主子臉色,應道,“不是,奴婢遠遠瞧著是個男子,倒有些像…像先生…”

瑞雪手下一頓,繼而又伸手逗弄著孩子,仿似毫不在意的問道,“結果如何?”

劍舞心思轉了轉,斟酌著說道,“來人死了,先生…受了刀傷,奴婢遠遠聽著好似安伯同先生提到什麼寒毒。夫人,要不然請安伯來問問?”

“不必了,他老人家不說自有不說的理由,我不好多問。”

瑞雪搖頭,起身抱了孩子邊往外走邊道,“今日天氣晴好,吃過飯出村去走走吧。”

劍舞愣了愣,隨即臉色一喜應道,“是,夫人。”

聽得主子有意出門走走,大小丫鬟們都是歡喜,妞妞更是恨不得連早飯都省了,一迭聲的讓著要挖薺菜回來包餛飩。

飯後,老嬤嬤和琴心各推了一個冬日裏找尋木匠做好的嬰兒車,妞妞和大大小小的丫鬟四五個,抱了毯子、食盒,興高采烈往村外自家的稻田邊走去。

路過那棵大柳樹下時,劍舞眼角掃過濃密的樹枝間,然後快步趕上前小聲提醒道,“主子…”

瑞雪卻是挺直脊背腳下不停,袖子裏兩隻掌心已是被指甲掐得泛紅,當日那般委屈心痛到底還是不能輕易釋懷,終是不願再次相見,淡淡問道,“人還活著嗎?”

“活著,許是受傷很重,血腥味隔著一丈都能嗅到…”

“那就不必理會了,走吧。”

劍舞仿似想要勸上幾句,最後還是閉了嘴…

不遠處妞妞帶著小丫鬟們四處奔跑,不時因為挖到一棵肥嫩的薺菜歡聲高喊,春風吹過眾人身旁,帶著女子身上的桂花香,兩個孩子身上的奶香,以及不斷灑落四周的撒嬌、嗔怪、笑語,慢慢送到那柳樹上。

那仿似已經站成雕塑的男子,牢牢盯著那走遠的人群,目光裏的溫柔思念,仿似要變成一束世上最溫暖的光,投在那母子三人身上,緊緊擁他們入懷,永世不會放開…

足足過好半晌,直到眾人身影走遠,再也看不清,他才慢慢低頭,揉揉酸澀濕潤的眼睛,拍拍被露水濕透的衣衫,猛然跳下,縱身遠去…

轉眼又到夏末,農人們正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時候,日日戴了大草帽扛著鋤頭奔忙於田野裏。這時卻是傳來皇上殯天的消息,家家戶戶都是穿白帶孝,全國盡皆禁嫁娶喜樂之事。

瑞雪遠望自家門口掛著的白孝布,眉頭深深皺了起來。一年前城裏豆油熱賣,原本經營菜籽油的原家被搶光了生意,而那經營豆油作坊的商賈就是姓吳。不必猜測這吳家定然是煜哥兒的產業了,兩個油坊的背後必定也牽連著權勢爭奪。如今皇上殯天了,是不是那宮裏也正是凶險的時候?

她緊緊握了一角,扭頭吩咐劍舞,“明日上山禮佛,再舍一千個饅頭。”劍舞不明白主子為何突然動了拜佛之心,但也應著下去張羅了。

瑞雪長長歎氣,心裏祈願佛祖能夠助得她心係幾人平安無事…

事實正如瑞雪所料,武都這幾日亂成一團,皇上殯天的消息一出,城池四門就已落鎖,不準出入,無數頂盔貫甲的兵卒各個舉著刀槍在城頭巡視,惹得百姓們各個躲在家裏不敢開門。

皇宮裏形勢更是緊張,雖是皇帝咽氣之前召了幾位大臣言明皇位傳於三子,三殿下也拿出了傳位詔書,但是一等皇帝閉眼,太子一黨立刻發難指責詔書有假,甚至動用了不知何事藏於宮中的二百禦林軍,意圖軟禁所有大臣,趁機武力登基。

還好三殿下也不是沒有準備,四百身經百戰的鎮北軍仿似從天而降,瞬時殺得太子一方措手不及,狼狽逃竄。最終太子與皇後被生擒,等待他們的將是一生圈禁在一方小院,直至終老。所有叛亂兵卒盡皆被斬殺,太子一黨官員,抄家流放,下獄砍頭,也是各有惡報。

諸多大臣有慶幸自己站對位置的,有害怕自己當初中立有礙官運的,雖是各自心思卻都是跪地叩拜新皇。劉家江山經曆了最小的一次波折,最終平安交到了新一任帝王手上。

待得大臣盡皆散去,分工準備先皇葬禮和新皇登基,乾安殿的書房裏就隻剩了新皇的心腹人馬。

閆先生興奮的臉色通紅,難得第一次失了眼色,武將軍帶頭跪地高呼萬歲。劉煜一個個上前扶起了這些同他生死係與一處,終是成功承繼江山的功臣們,挨個勉勵一番。

眼見眾人各個都是激動難忍,恨不能為新皇再次征戰四方,趙豐年輕輕垂下了眼眸,輕歎出聲,當初凍餓將死的小乞兒,如今已是大好江山的主宰,怕是當初那背他回家的女子也沒想到這般結果吧。

“趙先生可是有話要說?”劉煜眼角掃到沉默不語的趙豐年,出聲問詢。

趙豐年略一沉吟就上前再次跪倒,“皇上,如今江山已定,吳家已是伏法,草民再無所求,明日就把油坊及各個產業賬冊交出,還望皇上應允。”

不等劉煜應聲,閆先生第一個勸阻道,“趙先生這是為何,諸多銀錢往來都是趙先生經手,這般突然交出,一時要去哪裏找得可信人手?”

劉煜沉默不語良久,卻是擺手道,“”

山林已是一片碧綠之色,田野也是生機勃勃,兩輛青布小馬車,一前一後行駛在官道上,馬蹄嗒嗒,敲在青石路麵上發出的聲音清脆又響亮,惹得趕車的車夫哼起了小調兒,一旁的妃衣小丫鬟咯咯笑著,“六子哥要娶嫂子了,這幾日喜得都要瘋了。”

雲小六哈哈笑了幾聲,倒是不再唱那荒腔走板的小調兒,說道,“你個小丫頭,才來趙家幾月啊,居然都敢打趣我這老人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