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為什麼呢?”

“唔,事情說起來就很久遠了。我祖父那一輩本來在戰亂平息後居住在瀾州和中州的交界地帶,因為我先祖當年的殺戮,無論羽族還是人族,都對我們充滿仇視。我們在那裏生活得很不如意,但我固執的祖父卻從不氣餒,無論走到哪裏,都會驕傲的抬起頭,宣稱自己是姬野的子孫。到我父親的時候,仍然是這樣。”

“……那我想他們的際遇一定很慘,”雲湛說,“據我所知,人族的聚居地似乎有許多姬野的崇拜者,但九州各處都有更多恨不能把他挫骨揚灰的各族人。”

“他們倆不是最慘的,我未見過麵的伯父是最慘的。他是我父親的孿生兄弟,出生的時候,我祖父竟然找不到願意幫忙的接生婆,結果我伯父就死掉了,好在我父親活了下來。”

“而我祖父是這樣死的。那一年泉明港水域有海盜出沒,當地官府和海盜勾結,隻會虛張聲勢,卻從不采取有效的行動。我祖父聽到這個消息,竟然莫名的激動起來,想要提起虎牙槍去為民除害。當然我估計,為民除害尚在其次,重溫先祖的輝煌——哪怕隻是一點零頭,或許才是最要緊的。”

“我祖父那一年四十歲,正當年富力強,到當地招募了一些義軍,稀裏糊塗的駕船出海,竟然贏了好幾陣,許多飽受海盜禍患的當地漁民都去投奔他。那時候他熱血沸騰,自以為自己給手中的傳家寶增光添彩了,沒想到……”

“怎樣?他被海盜擊敗了?”

“沒有,他被官府抓起來了,罪名是私募軍隊、意圖謀反。再後來他就被砍了頭,虎牙槍也被當地巡撫拿回了自己家裏。我父親得到消息後,潛入他家中刺殺了他,拿回了虎牙槍,重傷脫逃,從此帶著全家在九州各地四處流浪,躲避著不同身份的敵人的追殺。我就是在流浪的路途中出生的。”

姬承說到這裏,不再繼續,雲湛也並不發問。不多時,雲湛發出了有節奏的鼾聲,姬承卻在黑暗中不停的抓撓著身體,他畢竟還是不習慣這樣滿是蟲蠅的環境。

第二日兩人繼續趕路,自南淮城向東南,緊隨著誇父的巨大馬車。雖然二人晚出發半日,但畢竟馬車速度較慢,眼見前方的車轍越來越新,姬承心中也漸漸覺得有些寬慰。與心情的輕鬆相比,則是身體的痛苦——姬承過去從來不曾在馬背上顛簸那麼長時間。他的大腿被磨破了,屁股也十分難受。雲湛不得不放慢速度。

“休息一下吧,”雲湛說,“你要是暈過去了,我還更麻煩。”

姬承把到嘴的“不用”二字生生咽下去,尷尬的一笑。兩人正好路過一個街邊的茶水小攤,便一同下了馬。

喝著茶水的時候,雲湛向攤主詢問他們追趕的對象。攤主的臉色一下就白了:

“剛才差點嚇死我了!他們把麵餅往車裏塞的時候,我看到好大一隻手掌,布滿了黑毛,肯定是誇父的!誇父是挖人心肝的呀……”

“他們大概過去多久了?”

“沒太久,也就兩個時辰左右吧。”

姬承齜牙咧嘴的站起來,說:“咱們趕快追吧。”

“你行麼?”雲湛懷疑的看他一眼。

“我要是找不回槍,會比現在這樣慘百倍,你又不是沒見過我老婆,”姬承嚴肅地回答道,“其實我個人更希望那把槍丟失……”

雲湛無可奈何的看著他,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你這種人,竟然會為了去找尋一把破槍而四處奔波,要不是親眼所見,打死我也不會相信!”

姬承歎息著說:“我自己都不相信呀。要不是我老婆以死相逼的話……”

“女人的以死相逼也能信嗎?”

“我老婆可一向是玩真的。從前她逼我和凝翠樓的小銘分手,真的一頭撞到了桌角上。幸好她的頭也不比木頭軟多少……現在她一說尋死,我就得趕緊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