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承在摩擦的劇痛中咬著牙顛簸著,那柔軟的衣物此刻卻仿佛粗糙如砂紙。他不斷的調整著坐姿,但每一次調整隻能令他更加難受。

但很快,兩人不得不停了下來,因為眼前出現了一條河。大車的痕跡到此處消失。

雲湛找岸邊的船家詢問了幾句,回過頭來對姬承說:“他們沒有找這裏的渡船,而是早已自己預備了一條船,渡河而去,看來是去往北岸的陽淇鎮。”

“陽淇鎮?是那個各地商旅的彙聚之所?”姬承問。

雲湛讚許的點點頭:“沒想到你還知道這個。陽淇鎮在普通人眼裏並不出名。”

“因為許多年前,我曾隨我父親到過這裏,”姬承說,“這條河……是遙河嗎?”

遙河是一條小河,小到一般的地理書籍都不會提到它,甚至有許多人都將它和堯河混淆,但姬承卻認得這條河。往事的點滴慢慢浮現,就像一堆柴灰中重新亮起的火星。他想起幼年時代的那個夜晚,在嘶吼的寒風中,全家人扶老攜幼,淌過枯水期的河流。腳底的河泥粘稠濕滑,他不時地跌倒在河水裏,鞋子和褲子都濕透了,一陣陣刺骨的寒意穿入體內。

父親拄著虎牙槍,背上背著衰邁的祖母,過早布滿白發的頭顱卻始終在星月下昂揚著。

“我們過了這條河,距南淮城就隻有幾天的行程了,”他告訴祖母。隨即,他將頭轉向姬承,低沉的說:

“永遠不要忘記這個夜晚。要記住,姬家所受的苦難,終有一天會得到償還。”

姬承當時點了點頭。但後來他還是忘記了。

在宛州這個商業發達的地方,有著許多的商業都會,陽淇鎮在常人眼中並不起眼。但事實上,這裏的地下交易十分發達,是各地逃稅和販賣違禁物品的行商的天下。所以陽淇雖然地方不大,卻五髒俱全,客棧、酒店、賭場、錢莊應有盡有。

在九州大地上,唯有不同種族的商人才能真正的擯棄種族仇恨,為了利益心平氣和的相對而坐。在這裏,你可以看見農耕人族的絲織品與珠寶,羽族的弓弩與護甲,河絡的手工製品,甚至還有誇父族人在那裏販賣殤州雪山中的野獸皮毛和珍稀藥材。

“在這裏要問什麼很方便,”雲湛說,“隻要你給錢就行。”

姬承於是掏腰包。臨行前,老婆特地叮囑他多帶錢,以備路上所需。

雲湛進了賭場,不久之後出來,告訴雲湛那幫人在這裏采購了一批物品,包括一些北陸良馬,折向東北,說是要去往雲中。

“那我們也該去雲中了?”

“不,我們去中州天啟城。雲中隻是個幌子。我在那賭場裏有熟人,他認識那隊人的首領。他是天啟城中的一名巨盜,門麵上卻開了個古玩鋪子,專門銷贓。”

“天哪,天啟城?”姬承歎為觀止的吸了一口氣,“難道我們要跟著去那裏?”

“你當然可以選擇不去,”雲湛看了他一眼,“回去被你老婆揍扁就是了,在此之前別忘了付清應付的費用。”

“老兄,你千萬別以為我是什麼大富豪,如果跑到天啟城還找不回槍,再到瀾州越州什麼的地方去兜一圈,我就鐵定破產了。”

“那樣的話,說什麼我也得把虎牙槍賣了來抵債。”

兩人正說笑時,姬承突然感覺有人輕碰他的包袱。回頭時,見到一個枯瘦的背影正在往遠處疾走。他心知不妙,忙伸手到包袱裏一摸,叫出聲來:“糟了!那家夥偷了我們的錢袋!”

兩人趕忙追過去,那竊賊意識到自己被發現,撒腿便跑。

商人們信奉著決不招惹麻煩的信條,紛紛讓出道來。竊賊倒是腿腳利落,很快跑到了小鎮邊緣,雲湛大步跟在後麵,姬承則跑得氣喘籲籲。

竊賊跑過一駕馬車後,腳步似乎放緩了。姬承大喜,正要撲上去揪住對方,卻被雲湛一把攔住。愕然間,姬承看見雲湛從背上取下一張弓,突然用他幾乎看不清的速度連發了三箭。

大車裏傳出了兩聲慘叫,姬承這才看見,原來有兩支箭穿過了馬車的廂壁,正釘在車窗的下部。無疑那裏麵藏了人。

第三支箭則射中了竊賊的右腿。竊賊倒在了地上,倒是頑強的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