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徐媽媽敘完舊,又擋了幾個聽聞她的敗家子之名而頗為仰慕的毛遂自薦的小娘,成玉熟門熟路上了二樓,拐進了花非霧房中。
花非霧的兩個小丫鬟守在外間。
成玉抬眼向小丫鬟:“徐媽媽不是派人來打過招呼了?怎不見你家姑娘出來相迎?”
兩個小丫鬟囁囁嚅嚅:“姑、姑娘她……”
倒是四方桌上那盆開得正好的夜落金錢接口道:“芍藥她壓根不曉得花主您來了,方才這兩個小丫頭進去稟報,剛走到門邊就被她拿個硯台給打了出來,芍藥她近來心情不太好。”
成玉將兩個囁嚅的小丫鬟打發了出去,揭開姚黃身上的麻袋將它也安置到四方桌上,給自己倒了杯涼茶,搬開條凳坐下來喝著茶同夜落金錢八卦:“哎我說,她這是又看上誰求而不得了?”
夜落金錢倜儻地一抖滿身的綠葉子:“花主英明。”
花非霧是株芍藥,同朱槿梨響一般是個能化形的花妖,四年前進了王都,想在人間尋個真愛。結果找了個凡人一打聽,聽說在凡界,一個女子能光明正大接見許多男子的地兒就數青樓了。
花非霧是個深山老林裏頭出來的妖,彼時也不曉得青樓是個什麼地方,在路上問了個賣菜的,賣菜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足有二十遍,給她指了琳琅閣。她跑去一看,隻覺得裏頭花花姑娘挺多,個個都還算漂亮,這個地兒同自己也算相得益彰,就誤打誤撞地以三十兩銀子把自個兒給賣進去了。
花非霧進了這王都的頭等青樓琳琅閣,想著自己也算是有個安身立命所了。他們山裏頭初來乍到安頓下來都講究一個拜山頭,花非霧覺著可能城裏頭也講究,花了大力氣不曉得打哪兒打聽出來,說京城花木界都由城北那座十層高的十花樓罩著,興衝衝地尋著一個月黑風高夜,就拎著自己的三十兩銀子賣身錢跑去十花樓拜山頭去了。
彼時十花樓的花中帝王姚黃正好從為救成玉的十年長眠中醒過來,花非霧傻成這樣令姚黃簡直歎為觀止,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竟瞧上了她,請成玉有空把這鄉下來的傻姑娘從琳琅閣裏頭贖出來。
但可能姚黃剛睡醒,腦子不大清醒,將這事拜托給了時年隻得十二歲的成玉。
十二歲的成玉其時對青樓的唯一了解,是那約莫是個不招待女客的地兒。好在她一向愛騎馬射箭蹴鞠,梨響為行她的方便,平日裏給她備了許多公子裝。她隨意挑了一身套上就去了。入了琳琅閣,見此地香風飄飄張燈結彩地似乎在辦什麼盛事,好奇心起,隨手要了個包廂,打算瞧完熱鬧再去幫姚黃贖人。
結果剛喝了半盞茶,舞樂飄飄中就見花非霧一身紅衣登上了下麵的高台,跳完一支舞,圍觀的眾人就開始熱火朝天地喊價,不一會兒已經從一百兩銀子喊到了三百五十兩銀子。
成玉心想,哦,原來青樓裏頭贖人是這麼個贖法。
彼時成玉還是個沒有被朱槿切斷財權的敗家子,這個敗家子買匹頭頂上粘了根擀麵杖的老馬也能花五千銀子。她覺得花非霧是個美麗的花妖,她還是個被十花樓的花中帝王姚黃看上的美麗花妖,怎麼能才值三百五十兩銀子呢?
她就一口氣將競價喊到了七千,整整比前頭的出價高了二十倍。
七千銀子方一出口,台上台下一片死寂,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直射向她,成玉一臉蒙圈,半晌,不太確定地問大家:“那、那就八千?”
花非霧其實對銀子這個東西沒有太大的概念,隻是見成玉比出個八千後,眾人更加沉默,盯著成玉的目光也更加灼灼,花非霧感覺她應該說點什麼為成玉解解圍,就仰起頭拉家常似地問她:“你一共帶了多少銀子來啊?”
成玉掏出銀票來數了數,回答她:“九千。”
花非霧就點了點頭:“嗯,那就九千銀子成交吧,嗬嗬。”
成玉就這麼稀裏糊塗地交了銀子買了花非霧的第一夜。
九千銀子一砸成名,琳琅閣也因這九千銀子的風光,立時超越了多年來同它相持不下並列第一的夢仙樓,成為平安城唯一的第一青樓。鴇母徐媽媽多年夙願一朝實現,歡喜得當場就暈了過去。
徐媽媽暈過去的那四個時辰裏,成玉終於搞明白了她九千銀子隻是買了花非霧的一夜,而非她整個人。因她一向是個敗家子,也並不覺得肉疼,心中反而有幾分欣慰,隻覺她十花樓的花中帝王姚黃看上的妖,就該是這麼的名貴。
再一問要將花非霧贖出去需多少銀子,暈了一整夜方才醒過來的徐媽媽一看打聽此事的是她這個冤大頭,心一橫就開了十萬銀子。成玉感慨地覺得這個價格定得十分合適,但恕她沒有這麼多銀子,用了個早飯就回去了。
事情沒有辦成功,見著姚黃時成玉也並沒有心虛,問心無愧地同他解釋:“你眼光太好,看上的妖精太過名貴,我就買了她一夜,和她一起涮了個羊肉火鍋,沒有錢再繼續買她第二夜。”
姚黃百思不得其解:“傻成那樣了還能名貴?她自己把自己賣進青樓也就賣了三十兩。”
成玉就歎息了一聲:“自從她被你看上,就一下子變得好名貴了,”比出八根手指,“如今已經九千銀子一夜了,為了買她,我連涮火鍋的錢都沒有了。”
此話被正從田莊裏回來的朱槿和梨響聽到,梨響當場瞧見朱槿的手都被氣抖了。
此後成玉被朱槿在十花樓裏整整關了十天。
這便是成玉同花非霧,花非霧同姚黃的孽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