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輕輕道:“再過半會,那小姑娘隻怕要心脈盡碎,到時大羅金仙也難救她了。”
十三聽他這般一說,頓時心頭一緊,不由急道:“老前輩為何又說出這般話來?”
那老和尚卻微微一笑,並不說話。十三見他一臉輕鬆,勃然怒道:“這是人命關天的事,老前輩既然知道,又為何不去救她?”老和尚嗬嗬笑道:“不急,不急。我倒想先問問,你們是怎生到了我自家的漁池這裏?”
十三實在覺得這老和尚甚是莫名其妙,但看他麵上始終是笑意盈盈,也感他昨日的相救之恩,心中雖然急切,卻也不敢冒犯了他。但見他雙眼微眯,兀自拿起麵前的烤魚來,放到嘴邊,深深嗅了一口道:“好香,好香。”手向背後一伸,也不知是從哪裏拿出來一個褐色的大葫蘆來,拔開了蓋子在口中猛灌了一口,咂了咂嘴巴,然後嚼了一口手中的烤魚道:“好酒好肉,當屬第一了。”
看著他又喝了幾口,雙眼微迷,臉上紅光越來越盛,竟似乎有些不勝酒力之感,好像完全就忘記了自已剛才說出的話來。十三是心急如焚,這老和尚沒來由的一番話,惹得自已真是不知如何是好。現下倒好了,看他的樣子,竟自已享受了起來。莫不是這老頭兒昨日罵完自已,還不覺過癮,今日又要拿自已來尋開心了吧,也不知他剛才說的那番話倒底是真是假,十三心頭一動,當下出言問道:“世人都說佛門弟子首戒殺生,不食昏腥,又說酒肉是穿腸毒藥,但老前輩現在卻是甘之若飴,又還聲稱這裏是老前輩養的漁池,也不知老前輩真的是佛門高僧,又或僅是一個禿頭的酒肉之徒,但依我看來,大半老前輩的這身行頭,也是用來惑人心目的了。”
那老和尚卻不說話,兀自吃個不停。十三更是心頭火起,大聲道:“你這老禿頭,世人都有慈悲之心,卻哪裏有你這種非但見死不救,反而還笑著吃吃喝喝的人來,你若真是這般鐵石心腸,又與這山中的無知野獸有何區別?”
老和尚聽完他的話,反而哈哈大笑了起來,似乎覺得他說了什麼,令自已難以禁懷。過了半晌,那老和尚才道:“無知野獸麼,那倒是我老禿子最想做的,無知方得無憂,無憂豈不最是快活?見死不救麼,我老禿子也還做得。”
聽完他的這句話,十三已經徹底不知道自已該說什麼了,本來是想這老和尚的火氣大些,自已激他一激,說不定能套出一些話來,哪知他卻是如此淡泊圓滑,詞鋒雖不見犀利,卻總讓人覺得不知如何接下去。正想還要說些什麼,那老和尚卻先道:“你若是再這樣自作聰明,拖延了時間,到時隻怕我老禿子的話真的要靈驗了。你不說說你們是怎生到了這裏,其間出了什麼事情,我怎麼又能對症下藥?”
十三頓感慚愧,麵如火燙。這老人家一心相助,自已怎麼事事都要疑心,若是真的延誤仙子的救轉生機,自已就是死一萬次,那也難辭其罪了。十三不由有些赧然撓了撓頭,然後將昨日如何遇襲,掉入深潭,清清楚楚的說了一遍,隻是自已和那仙子怎麼到了這個絕穀之中,實在也是不太清楚,就說是一起一伏,不知不覺到了這邊,將它一語帶過。至於昨夜洞中和方青痕的對話,那老和尚竟也還一一打聽詳細,十三心中不由又有些奇怪。
那老和尚終於麵現凝重神色,問道:“打傷你們的人,真的是那個崆峒派的撫雲子麼?”
十三點了點頭道:“我見過他一次,他屬於那種見過一次就很難讓人忘記的人。”
老和尚卻突地一躍而起,招了招手道:“你過來。”
十三略感愕然,但當下便依言走了過去。誰知剛走到那老和尚的身邊,突變頓起。隻見那老和尚突然執起那雙粗大的手掌,徑自便往自已的胸口印了過來。十三大吃一驚,但那老和尚動作極快,自已絲毫沒有注意,實在是防不勝防,隻看見他的雙掌竟如昨日見到的撫雲子雙掌一樣,略呈微紅,掌心卻是殷紅欲滴。十三隻想大聲叫道,我命休矣,心中懼意頓起。
就在十三心存必死之誌時,體內的火龍氣竟無意自動,在自已的胸前凝結成盾,護住了自已的心脈。十三隻覺得那老和尚的手掌一下按實在自已的胸口時,明顯能感覺到他雙掌內竟有一股極其冰寒的內勁侵入體內,但與昨日不同的是,這股氣勁一遇胸口集結的火龍氣,便即後收,十三心魂仍未安定時,那老和尚已抽手向後退開。
十三正愕然不解,老和尚卻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二十三年後,竟能在此又得遇故人之子,真的是天意麼?”十三見他笑得甚是暢快,口中所說的故人之子,難道指得就是自已麼。正想探問,老和尚卻突然轉身就走,徑直向那水池邊的山洞而去,十三見狀,唯有緊隨其後。
剛走了幾步,那老和尚說道:“昨日我見那小姑娘氣虛體弱,還道是溺水過久而致,今日裏再看到她時,在她的眉心之處竟有一團青氣,而且一夜過去,更是口蒼唇白,
這些原本都是中了極深內傷的跡象,不過她雙眼無神,竟好像又是自已斷了生機,這就令我這個老禿子大為奇怪了。本來是想去問個清楚,可我一個老禿子,找一個小小姑娘家問東問西,終是不好,所以才會先找你這個呆小子問個清楚。”
十三心中一緊,這仙子般的美女竟然是重傷在身,並且很有可能突然仙去了,怎麼自已就沒有注意到呢,若不是這個老和尚,隻怕自已也沒有這個本領看得出來。不過越是這樣想,反而心中竟越覺得有種淡淡的傷懷感覺。她都傷的快要死了,卻也不肯告訴我,是怕我擔心麼,左右一想,又覺不對,自已和那仙子本來就沒有什麼關係,隻怕自已在那仙子般的美女心中,根本就沒有什麼位置。十三越想下去,越覺神傷。好在的是自已倒是最能自已安慰自已了,現在隻要能夠將她救活了,自已怎麼樣倒無所謂了。想雖是這般在想,十三還是歎了口氣道:“那現下是不是就可以醫好那位姐姐了呢?”心中正自盼望他說一定可以醫好,那老和尚卻喟然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她身子上的傷倒是好治,就是心中的傷難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