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馬氏把被抄的情形,及將香港銀兩安放停妥的事,把個電報通知周庸祐,總不見複電,心裏自然委放不下。這時馮、駱兩管家都被扣留,也沒人可以商議各事的。還幸當時親家黃遊擊,因與大吏意見不投,逃往香港,有事或向他商酌。奈這時風聲不好,天天傳粵中大吏要照會香港政府拿人,馬氏不知真假,心內好不慌張。又見潘子慶自逃到香港之後,鎮日不敢出門,隻躲在西麼台上大屋子裏,天天打算要出外洋,可見事情是緊要的無疑了。但自己不知往哪裏才好,又不得周庸祐消息,究竟不敢妄自行動。怎奈當時風聲鶴唳,紛傳周庸祐已經被拿,收在上海道衙裏,馬氏又沒有見複電,自然半信半疑。
原來周庸祐平日最是膽小,且又知租界地方原是靠不住的,故雖然接了馬氏之電,惟是自己住址究不欲使人知道,因此並不欲電覆馬氏,隻揮了一函,由郵政局付港而已。
那一日,馬氏正在屋子裏納悶,忽報由上海付到一函,馬氏就知是丈夫周庸祐付回的,急令呈上,忙拆開一看,隻見那函道:馬氏夫人妝鑒:昨接來電,敬悉一切。此次家門不幸,遭此大變,使廿年事業,盡付東流。回首當年,如一場春夢,曷勝浩歎!差幸港中產業生理,皆署別名,或可保全一二耳。夫人當此變故之際,能及早知機,先逃至港,安頓各事,深謀遠慮,兒子亦得相安無事,感佩良多。自以十餘年在外經營,每不暇涉及家事,故使驕奢淫逸,相習成風,悔將何及!即各房姬妾,所私積盈餘,未嚐不各擁五七萬,使能一念前情,各相扶持,則門戶尚可支撐。但恐時敗運衰,各人不免自為之所,不複顧及我耳。此次與十二宅既被查抄,眷屬又被拘留,回望家門,誠不知淚之何自來也!
古雲“罪不及妻孥”,今則婢仆家人,亦同囚犯;或者皇天庇佑,罪亦無名,未必置之死地耳。愚在此間,亦與針氈無異,前接夫人之電,不敢遽覆者,誠恐行蹤為人所偵悉故也。蓋當金帥盛怒之時,凡通商各埠,皆可以提解回國,此後棲身,或無約之國如暹羅者,庶可苟延殘喘而已。港中一切事務,統望夫人一力主持,再不必以函電相通。愚之行蹤,更直秘密,待風聲稍息,愚當離滬,潛回香港一遭,冀與夫人一麵,再商行止。時運通塞,總有天數,夫人切勿以此介意,致傷身體。匆匆草覆,諸情未達,容待麵叩。敬問賢助金安。
愚夫周庸祐頓首
馬氏看罷,自然傷感。惟幸丈夫尚在滬上,並非被拿,又不免把愁眉放下。一麵派人回省,打聽家屬被官吏拘留,如何情景。因為有一個未出嫁的女兒,統通被留去了,自不免掛心。迨後知得官府留下家屬,全為查問香港自己的產業起見,也沒有什麼受苦,這時反不免悲喜交集。喜的是女兒幸得平安,悲的就怕那些人家,把自己在港的某號產業、某號生理,一概供出,如何是好?還虧當時官吏,辦理這件案實在嚴得一點,周氏兩邊家人,都自見無辜被拘,一切周家在香港的產業都不肯供出。在周乃慈的家人,自然想起周乃慈在生時待人有些寬厚,固不肯供出,一來這些人本屬無罪,與犯事的不同,也不能用刑逼供,故訊問時都答話不知,官吏也沒可如何。至於周庸祐的家人,一起一起的訊問,各姨太太都說家裏各事向由馬氏主持,庶妾向不能過問的,所以港中有何產業,隻推不知。至於管家人,又供說香港周宅另有管家人等,我們這些在省城的,在香港的委實不知。問官錄了供詞,隻得把各人所供,回覆大吏。
大吏看了,暗忖這一幹人都如此說,料然他不肯供出,不如下一張照會到香港政府去,不怕查封他不得。又看了那管家的供詞,道是管理周家在省城的產業,便令他將省城的產業一一錄了出來,恐有漏抄的,便憑他管家所供來查究。因此再又出了一張告示,凡有欠周棟臣款項,或有與周棟臣合股生理,抑是租賃周棟臣屋子的,都從速報明。一切房舍,都分開號數,次第發出封條。其生理股本及欠周氏銀兩的,即限時照數繳交善後局。因此上省中商場又震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