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周庸祐乘輪回到香港,仍不敢大過張揚,隻在灣仔地方,耳目稍靜的一間屋子住下。其妻妾子侄,自然著他到來相見,正是一別經年,那些家人婦於重複相會,不免悲喜交集。喜的自然是得個重逢,悲的就是因被查抄,去了許多家當。周庸祐隨問起家內某某人因何不見,始知道家屬被釋之後,那些丫環都紛紛逃遁。又問起六姨太七姨太住那裏,馬氏道:“虧你還問他們,六房日前過澳門賭的賭,散的散,已不知去了多少銀子。七房又沒了,那存下私積的家當,都遺囑交與六房,卻被六房席卷逃去了。那九房更弄得名聲不好。你前兒不知好歹,就當他們是個心肝,大注錢財把過他們,今日落得他們另尋別人享受。我當初勸諫你多少來,你就當東風吹馬耳,反被旁人說我是苛待侍妾的,今日你可省得了!”
周庸祐聽了,心內十分難過,暗忖一旦運衰,就弄到如此沒架子,聽得馬氏這話,實在無可答語,隻歎道:“誠不料他們這般靠不住,今日也沒得可說了。”當下與家中人說了一會,就招平日交托生理的人到來相見,問及生意情形,誌在提回三五十萬。誰想問到耀記字號的生意,都道連年商情不好,已虧缺了許多,莫說要回提資本,若算將出來,怕還要拿款來填賬呢。周庸祐又問及囗囗銀行的生意,意欲將股票轉賣,偏又當時商場衰落,銀根日緊,分毫移動不得。且銀行股票又不是自己名字的,即飲轉賣,亦有些棘手。周庸祐看得這個情景,不覺長歎一聲,半晌無語。各人亦稱有事,辭別而去。
周庸祐回憶當時何等聲勢,哪人不來巴結自己,今日如此,悔平日招呼他人,竟不料冷暖人情,一至如此!想罷,不覺暗中垂淚,苦了一會。又思此次回來,隻為籌資本開辦米絞起見,今就這樣看來,想是不易籌的,隻有各妻妾手上盡有多少,不如從那裏籌劃,或能如願。那日便對馬氏道:“我此次回來,係籌本開辦米絞,因膝下還有幾個兒子,好為他們將來起見。但要七八十萬方能開辦,總要合力幫助,才易成事呢!”馬氏道:“我哪裏還有許多資財?你從前的家當,都是陰消陽散。
你當時說某人有才,就做什麼生意,使某人司理;說某人可靠,就認什麼股票,注某人名字。今反弄客為主,一概股本分毫卻動不得,反說要再拿款項填賬。你試想想,這樣做生理來做什麼?”周庸祐道:“你的話原說得是,隻因前除辦理庫書事務之後,就經營做官,也不暇理及生意,故每事托人,是我的托大處,已是弄錯了。
隻今時比不得往日,我今日也是親力親為的,你卻不必擔心。”馬氏道:“你也會得說,你當初逃出外洋,第一次彙去四千,第二次彙去六千,第三次彙去一萬,有多少時候,你卻用了二萬金。隻道有什麼使用,卻隻是攜帶妓女。從前帶了十多個回來,弄得顛顛倒倒,還不知悔,你哪裏是營生的人?怕不消三五年,那三幾十萬就要花散完了。我還有兒子,是要顧的,這時還靠誰來呢?”周庸祐道:“你說差了,我哪有四千銀子的彙單收過呢?”馬氏道:“明明是彙了去了,你如何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