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走暹羅重尋安樂窩 慘風潮驚散繁華夢(3 / 3)

周庸祐道:“我確沒有收過四千銀子的彙單,若有收過了,我何苦不認!”說罷,便檢查數目,確有支出這筆數,隻是自己沒有收得,想是當時事情倉促,人多手亂,不知弄到誰人手裏。又無證據,此時也沒得可查,唯有不複根究而已。

當下周庸祐又對馬氏說道:“你有兒子要顧,難道我就不顧兒子不成?當時你若聽我說,替長子早早完娶了,到今日各兒子當已次第完了親事,你卻不從。今你手上應有數十萬,既屬夫妻之情,放著丈夫不顧,還望誰人顧我呢?”馬氏道:“我哪有如此之多,隻還有三二十萬罷了。”周庸祐道:“還有首飾呢!”馬氏道:“有一個首飾箱,內裏約值八萬銀子。當時由省赴港,現落在姓囗的紳戶那裏,那紳戶很好,他已認收得這個首飾箱,但怎好便把首飾來變?你當日攜帶娼妓,把殘花當珠寶,亂把錢財給他們,今日獨不求他相顧。若一人三萬,十人盡有三十萬,你卻不索他,反來索我,我實不甘。”庸祐道:“你我究屬夫妻,與他們不同呢!”

馬氏道:“你既知如此,當初著甚來由要把錢財給他,可是白地亂擲了。”周庸祐聽罷,也沒得可答,心中隻是納悶。次日又向各侍妾問索,都稱並無私積。其實各妾之意,已打算三十六著走為上著,且馬氏還不肯相助,各侍妾哪裏肯把銀子拿出來。隻是周庸祐走投無路,隻得又求馬氏。馬氏道:“著實說,我聞人說金督在京,力請與暹羅通商,全為要拿你起見,怕此事若成,將來暹羅還住不穩,還做生理則甚?”說來說去,馬氏隻是不允。

周庸祐無可奈何,日中坐對妻妾,都如楚國相對,惟時或到囗存牌館一坐而已。

是時因籌款不得,暗忖昔日當庫書時,一二百萬都何等容易,今三幾十萬卻籌不得,生理屋業已如財交落空,便是妻妾也不顧念情義。想到此層,心中甚憤。且在暹羅時應允籌本開米絞,若空手回去,何以見人?便欲控告代理自己生意之人,便立與侄子周勉墀相酌,請了訟師,預備控案。那日忽見侄子來說道:“某人說叔父若控他時,須要預備入獄才好。”周庸祐登時流下淚來,哭著說道:“我當初怎樣待他?

他今日既要我入獄,就由他本心罷了。”說了揮淚不止。各人勸了一會,方才收淚。

周庸祐此時,覺無論入獄,便是性命相搏,究竟這注錢財是必要控告的,便天天打算訟案。不想過了數日,一個電報傳到,是因惠潮亂事,金督再任粵督。周庸祐大吃一驚,幾乎倒地。各人勸慰了一番。又過半月,訟事因案件重大,還未就緒,已得金督啟程消息。想金督與香港政府很有交情的,怕交涉起來,要把自己提解回粵,如何是好?不如放下訟事,快些逃走為妙。隻自想從前富貴,未嚐作些公益事,使有益同胞,隻養成一家的驕奢淫逸。轉眼成空,此後即四海為家,亦複誰人憐我?

但事到如此,不得不去,便向馬氏及兒子囑咐些家事。此時離別之苦,更不必說。

即如存的各房姨妾,縱散的散,走的走,此後亦不必計,且眼前逃走要緊,也不暇相顧。想到兒子長大,更不知何時方回來婚娶,真是半世繁華,抵如春夢。那日大哭一場,竟附法國郵船,由星加坡複往暹羅而去,不知所終。詩曰:北風過後又南風,冷暖時情瞬不同。

廿載雄財誇獨絕,一條光棍起憑空。

由來富貴浮雲裏,已往繁華幻夢中。

回首可憐羅綺地,堂前鶯燕各西東。

時人又有詠馬氏雲:

勢埒皇妃舊有名,檀床寶鏡夢初醒。

爐工欲殺偏房寵,興盡翻憐大廈傾。

空有私儲遺鐵匣,再無公論讚銀精。

驕奢且足傾人國,況複晨雞隻牝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