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張世傑疊次奉了詔旨,叫他退援江州。你想他在外領兵,哪裏知道這詔旨是賈似道、留夢炎做鬼呢!他隻知道是江州危急,所以朝廷要他上救援,然而又沒有派人來代守鄂州。想來:“朝廷的意見,是連江、鄂兩州的責任,都付在我一人身上的了。”當下會集了眾文武商量留守鄂州的人。眾文武都說朝廷既沒派人來代守,這責任仍存將軍身上;好在公子隨任在此,就該交付與公子代理,別人是斷不敢僭越的。世傑恐怕國威年輕,諸事不諳,再三要另舉能員代理。爭奈眾文武一定不從,又說道:“雖然公子年輕,我等竭力輔佐是應當的,至於權領這印緩是萬萬不敢。”世傑無奈,隻得將鄂州印綬交與兒子國成,再三叮囑小心在意。留下張順、張貴、李才及一班文官佐國威守鄂州。令陳瓚帶領一萬水帥從水路進發,自家領二萬陸兵由陸路進發。均向江州而去。伯顏打聽得這個消息,連忙飛檄張弘範,叫他撥一支水軍去追陳瓚。自家又令葛離格達率領十員副將,由陸路去追張世傑。料來:“他赴援心急,一定無心戀戰。這番趕去,雖不能一戰而定,卻也可以掩殺一陣。”葛離格達領命而去,卻被李才預伏一軍在城外抵死擋注。葛離格達不得前進,隻得退回報與伯顏。伯顏便教請了張弘範來議事,直議至天晚,尚未決計。
忽報鄂州城中有一名逃卒來投降,口稱順報軍情。伯顏教喚進來。那逃卒一步一拐的進來見了伯顏,叩過頭,口稱被張順責打,因此氣憤逃出。便報軍情。伯顏問:“有何軍情?”逃卒道:“張順料得將軍這邊一定派水兵士追陳瓚,今日特派流星馬由江邊趕去,約定陳瓚,倘元乒追來,即當返戰。他這邊來率水帥趕去,預備前後夾攻。”伯顏聽說,便叫將這逃卒留下。與弘範商議此事。弘範道:“事不宜遲,我已定下計了。如今急要回去調度,包管這回殺得宋兵片甲不回也。”說罷,匆匆辭去,先差一匹流星馬,也沿江邊趕去止住水軍,叫且莫追趕。又另外授了一個計策,然後自家指撥各水軍,隻待探得宋兵起碇,這裏也隨後趕去。
原來張瓚見李才擋住了葛離格達,便到張國威處獻計。言元兵既由陸路追趕,則水路一定也是不免的;不如去知照陳瓚,叫他且止住勿行,以侍元兵。這邊另用水軍追去,前後夾攻,可獲全勝。國威從之。當下張順便去分派撥出數十號無用的船,船中滿載幹柴硝磺引人之物。每十船作一排,用鐵綆相連,每排之中,卻夾著戰船一號。吩咐追近敵兵時,即放起火來,將本船鐵埂解開,由眾火船順流而下去燒敵兵。自家同張貴率領百號戰船,隨後接應。調撥既定,專等是夜天將黎明時,悄悄起碇。張順仍自出外巡哨,恰見一個兵丁犯著軍令。張順便按軍法把他責了數十棍,及是夜來查點軍士時,卻少了一名,知道一定是被責的逃去無疑了。急來見張貴商量說:“倘這兵逃去,將我們之計泄漏與敵人,豈不是誤了大事!”張貴道:“既如此我們不等黎明動身,就此即刻起腫,料他縱然知道,也調撥不及。”張順依言,同去回過了國威,即刻起行。光打發放火船去後,自家萬才同張貴督領各戰船,浩浩蕩蕩向下遊趕去。趕至次日黃昏時分,望見前麵火光大起,煙霧蔽江,知是前船放火,忙叫揚帆鼓槳,迎將過去。走不到十裏江麵,以見眾人船東飄西蕩的散滿一江,火船那邊卻是旌旗招展的,不知多少戰船,一字兒排著迎上來,這回料是陳瓚回兵,正欲合兵一處,會同追剿;不期兩麵行近時,忽聽附一片胡笳聲響,來船卻是元兵。張順大驚,急揮眾船上前接戰,正在酣戰之時,忽報後麵元兵趕至。張順忙教張貴分兵往後迎敵,吩咐道:“不幸吾計不成,反中敵計,第二人惟有以身報國的了;不過多殺一個敵兵,總替中國百姓多除一個禍害,大家努力去幹吧。”說罷,仍揮兵迎敵。張貴自去擋住後麵。這裏張順明知不能取勝,仍是抵死向前;戰至天將黎明,身上中了六箭,著了四槍,支持不住,大叫道:“生不能殺敵矣!死當化作厲鬼,去啖盡蒙古人也。”遂投江而死。
兵士飛報與張貴,業貴惱得火星亂迸恨得肝腸寸斷;並力向前,要替張順報仇,忽然一枝冷箭迎麵飛來,張貴急躲時已射中了肩窩,急急拔下箭頭,敵船已近,兩舷相擦。敵將他搠來,被張貴挾住。那將趨勢跳過船來,敵兵也糾紛過船,殺散眾兵,將張貴縛住,解到中軍船上,來見張弘範。看官,須知這番這一支宋朝水軍,要算是全軍覆沒的了。
當下張貴來到中軍船上,隻見張弘範頭戴胡冠,身披胡服,得意洋洋的居中坐著。董文炳、呂文煥分坐左右,還有許多中國人都侍立兩旁,不用說,這班都是降將了。弘範見了張貴,便叫他投降。張貴直挺挺的立著,一言不發。弘範以為他有心要降了,便道:“久聞將軍勇略過人,倘能棄暗投明,取鬥大黃金印,猶如反掌。人生圖的不過是功名富貴,我勸將軍切休執迷不悟,倘能為大無朝做個開國元勳,將來紫光閣上,恐怕少不了將軍的圖像呢。”張貴也不言語,兩隻眼睛口瞪言弘範,半晌發話誼:“我好不明白。”弘範道:“我這是披肝瀝膽的好後,你如何不明白?”張貴頓足道:“我好恨。”弘範道:“你又恨什麼?”張貴道:“我下明白中國很幹淨的上地,種出很幹淨的米麥,如何養成你們這一班齷齪無恥全沒心肝的小人。我隻恨我姓張的人,從來是堂堂正正忠義相傳的,如何忽然生出你這個東西,將來倘使有人要著‘姓氏涪’、‘尚友錄’等書,把你這東西的姓名也收了進去,豈不辱沒了我姓張的麼?”弘範大怒,方欲說話,張貴又搶著說道:“老實對你說吧,你要叫我投降,須知我張貴自祖宗以來,便是中國人;我自有生以來,食的是中國之米,踏的是中國之土,心中目中何會有個什麼‘韃靼’來!不像你是個忘根背本的禽獸,隻圖著眼前的富貴,甘心做異種異族的奴隸,你去做奴隸倒也罷了。如何還要帶著他的兵來,侵占中國的土地,殺戮中國的人民!我不懂中國人與你有何仇何怨,韃子與你有何恩何德,你便喪心病狂,至此地步!難道你把中國人民殺盡了,把中國土地占完了,將一個堂堂大中國,改做了‘韃靼國’,你張弘範有什麼光榮麼?看你這不倫不類的,你祖宗討給你的肢體,沒有一毛不是中國種,你卻守戴了一身的胡冠胡服,你死了之後,不講見別人、你還有麵目見你自家的祖宗麼!這活不是我罵你,我隻代中國的天地神聖祖宗罵你,還代你自家的祖宗罵你。”一席話,罵得張弘範閉口無言,手腳冰冷,麵目改色,幾乎氣死。兩旁立的降將,本來都是中國人,聽了這一席話,起先也是汗流浹背的,到了後來,老羞成怒,由不得張弘範做主,也下等號令,一個個拔出腰刀來,把張貴亂刀砍死。他那點忠魂,隻怕去會張順去了。當下弘範氣過一陣,叫抬去張貴屍首,便要追趕陳瓚。董文炳獻計道:“如今縱追著前兵,勝了一仗,頂多不過覆沒了他一軍,莫若回兵,用計去襲了鄂州,方為上著。”弘範依言,一麵用輕舟逆流而上,追捉宋朝敗兵,不許放一名回鄂州去;一麵將奪得宋兵的旗幟衣甲,叫自家兵士扮了宋兵,轉過船舵,向鄂州而來;因是逆流,故行了三日方才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