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謝太後到得俞修容宮門時,已聽得裏麵一片哭聲,嚇得連忙下輦,連走帶跌的奔了進去,此時大眾心也慌了,禮法也亂了,皇後、淑妃寺也來不及迎接了。謝太後走近禦榻前,隻見度宗麵色改變,喉中一寸氣不絕如絲。
全皇後、楊淑妃忙著灌參湯。俞修容站在旁邊啼哭。謝太後走近一步叫道:“官家,你這是做什麼呀?”說著聲也嘶了。度宗聽見謝太後聲音,微微開眼說道:“太後請便,孩兒沒事。”謝太後見這般光景,忙叫去傳百官,不一會,文武諸宮部齊集宮門請安。賈似道雖是丁憂,他卻是早有詔旨奪情起複的,當下也到宮門候旨。不多時,隻見內監傳出謝大後懿旨,叫商議後事。
又一個內監傳宣工部官員,叫預備吉祥板。諸官知道大事不妙了,各各循職去議事。又歇了一會,忽聽得謝太後有旨,召賈似道、陳宜中、留夢炎進內。三十聞旨,即刻進宮朝見。隻見謝太後哭得淚人兒一股,說道:“皇帝龍禦上賓了!卿等務當同心協力,輔佐幼主。”陳宜中道:“一向未曾冊立東宮;不知此番遺詔,立哪一位皇子?”謝太後哭道:“為的是沒有遺詔,才召卿等商量呀。”陳宜中奏道:“我朝家法,應與立長。當日杜太後臨終交代太祖皇帝說:‘國有長君,社稷之福也。’自當立長君力是。”賈似道道:“立長君之說,雖是家法如此;然亦要所立之長君,確是年長能辦大事的方是本意。如今三位皇子,年紀都差不多,皇長子卻是楊淑妃所出。皇後所出之皇子,隻小得三歲,以目前大局而論,自當立嫡為是。”謝太後道:“賈卿之言甚是。”留夢炎道:“國不可一日元首,就宜請皇子即皇帝位。”謝太後答應道:“卿等且到外麵伺候。”三人遵旨退出。
謝太後即傳內侍排了法駕,懷抱著年方四歲的嘉國公顯,上了逍遙輦,到金鑾殿上來,行即位大禮。百官山呼舞蹈己畢,禮臣擬定了詔旨:“溢度宗皇帝為大行皇帝,尊謝太後為太皇太後,尊全皇後為皇太後,改明年為德祐元年。”謝太後又傳旨:“封陳宜中為左丞相,留夢炎為右丞相。封皇弟昰為吉王,昺為衛王。”又拿出度宗臨終所寫的詔旨,交給賈似道,叫他襄辦大事之後,即遵遺旨,擇日出師,其餘文武百官俱加一級。賈似道隻得謝恩。大禮已畢,方欲退朝,內侍奏報俞修容服毒殉節了。謝大後又是傷心,隻得回宮料理。一眾百官禮成之後,便請哭臨。哭臨過了,方才出來頒發哀詔。從此足足忙了十多天,方得略略停當。
賈似道恨著度宗臨終時還要親手寫了詔旨,叫我出兵,這明明是不甘心我在家享幾天福,我這番出去,好歹帶了元兵進來,做個一不做二不休。看你剩下的孤兒寡婦,其奈我何!想定了主意,就擇日出師,自家先到校場點兵三日,派定了孫虎臣做副將,夏貴做先鋒,自家統了中軍。臨行再三叮囑留夢炎,好生在意,留心將來問事新朝,然後辭朝,又別了諸官,統領著十三萬大兵,離了臨安,向蕪湖一路而去。等大兵到得蕪湖時,探馬報說沿江上下全是元兵,江陰已經失守,常州已經被屠,常州城內雞犬不留,知常州府事家鉉翁不知去向。蕪湖一地,前後都是敵兵。這種消息,倘是別人聽了,自然少不得要大驚失色的,誰知道這位賈似道卻全不在意,他自以為與伯顏是通的,任他多少元兵,都是與我自家兵一樣。安營已定,即問左右:“此時有什麼時鮮物件?”左右道:“此時柑子最好。”似道便叫兵丁到百姓人家去劫掠了二三百擔柑子,打聽得伯顏尚在鄂州,即修了一封書,差人將柑子去送與伯顏,更約定彼此不交兵,隻等元兵來時,自家便退讓。交代已畢,自家即舍陸登舟,在船中居住。
原來賈似道出兵時,另用了十多號大船,裝了一眾姬妾及細軟金珠等物,由水路隨行,此時樂得在船上與眾姬妾作樂。等了多計,隻見那送柑子的使者回來報說,“伯顏得書大怒。說相爺屢次延約,不將張世傑調開,致使他兵到鄂州時,失了好些人馬;如今還要通情,是萬萬不能的。還有一句不好聽的話,在下不敢說。”似道聽了一席話,已是呆了,今又聽到此言,因問道:“他說什麼?你隻管直說不妨。”使者道:“他說傳話相爺,叫相爺洗頸就戮呢!”似道聽了,怒又怒不得,罵又罵不出,隻氣得目瞪口呆,良久斥退了使者。又想了許久,總是沒法挽回,忽然想著:“呂師夔,他是新近降元,在伯顏跟前,想必可以說話,何不托他呢!”想定了主意,又修一封書,備了好些金珠禮物,差一名心腹家人,貴往江州去投遞。這裏眼巴巴的望著回信,忽報說安慶守將範文虎投降元朝,在伯顏前自告奮勇,願當前敵。伯顏大喜,封了他做兩浙大都督。文虎領了大兵,水陸並下,不日便到。賈似道大驚失色,還仗著自家與範文虎素日相識,便想寫信去通個情好,正在修書之際,忽又報說怕顏移檄各處,招人投降,來者不拒,內中單指明:“如賈似道投降,不得允許!”似道這番大夫所望,隻得登陸到營中與孫虎臣、夏貴去商量迎敵。次日範文虎親領大兵到來。賈似道隻得硬著頭皮,同孫虎臣、夏貴領兵出營,列陣以待。似道的意思還想在陣前與範文虎打話,希冀還有個商量。怎當得元兵勢大,猶如狂風驟雨一般,卷地而來。宋兵哪裏還立得住陣腳,未曾交綏,先自望風披靡,任憑孫虎臣與夏貴兩個百般鎮壓,隻是鎮壓不住。賈似道雜在亂軍之中,棄了衣甲,逃至江邊,扔上船去,忙叫:“開船,開船。”舟子不敢怠慢,忙忙的解纜啟碇,請命:“到哪裏去?”賈似道驚魂方定,爸一想道:“我聞得揚州風月最好,到揚州去吧。”舟子領命,乘著順風,向揚州而這裏孫虎臣敗下陣來,隻得退了入城,設法守禦,卻不見了元帥。叫人到江邊船上去尋時,卻連船也不見了。孫、夏二人,叫人四麵找尋,哪裏有個影兒。尋了三四天,總尋不著,隻得寫表申奏朝廷去了。誰知賈似道順著江流,又遇著順風,不到幾天,便到了揚州。他料到蕪湖已經失守了,卻寫了一本奏稱孫虎臣賣陣,以致失了蕪湖;如今大兵退至揚州,請添兵救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