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盜袖鏢狄琪試本領驗死屍縣令暗驚心(2 / 3)

方欲舉步向前邊去,忽聽得小屋子裏,有呼呼的鼾聲。走進去一看,三個老婆子,同在一個榻上,正睡熟呢。胡仇也不同她們說話,一個個都綁好了,方到前麵去。

剛要轉彎;不期那邊一個人也轉彎過來,撲了一個滿懷,口裏嚷道:“老婆子!你去取開水,怎麼去了這半天呀?”胡仇把她兜胸拿過來,也綁好了。走到正屋裏去,又是一個老婆子,正在門閬上朝裏坐著呢!胡仇在她肩膀上一扳,道:“夜深了,請睡吧。”那婆子仰麵一腳,看見胡仇,大驚道:“你是誰?”胡仇道:“你不要怕,我不殺你。”正要綁那婆子時,忽然裏麵走出個女子來,道:“怪道今夜睡不著,原來死期到了!阿彌陀佛!你們大人也肯開恩,賞我們死了。快拿刀來,不要你動手。”胡仇不做理會,且把婆子綁好了,提起來,覺得他身邊掉下一件東西來,胡仇也不在意,提到後麵,往旁邊一扔。仍到前麵來,隻見那女子還站在那裏,毫無懼色,對著胡仇道:“要殺拿刀來,可不許你動手。”胡仇故意把刀在她臉上晃了一晃;但見她非但不退縮,倒伸長了頸脖子,迎到刀口上來。不覺暗暗欽敬道:“好剛烈女子。”因收住了刀,對那女子道:“請教姐姐此地共有幾位?”那女子道:“連我共是十九人,要殺便殺,問什麼呢!”胡仇道:“在下並不是來殺姐姐們,是要來救姐姐們出去的。不知姐姐們可願意?”那女子道:“我不信有這等事,莫不是奸賊又出甚法子來騙我們。”胡仇道:“在下是實意來救各位烈女出去的,並非奸賊所使。此刻已經將近四鼓了,姐姐們要走就快走,不要耽誤了,倒反不妙。”那女子把胡仇打量一打量,翻身進去。不一會就同了七八個女子出來,都是睡眼朦朧的,胡仇道:“還有呢,都叫起來同走吧!

可要靜點,不要驚動了人。”於是又有兩個到裏麵上,把一眾都叫醒了出來,一個個卻驚疑不定。內中一個道:“管他什麼呢;倘使這位真是義士,救了我們出去,自然是僥天之幸;萬一是奸賊所使的,我們左右是一死,這又何妨呢!”眾人都道:“有理,有理。”於是胡仇翻身出來,那一班女子也爭先恐後的往外走。

剛剛跨出門閬,忽然一個踹著一樣硬邦邦的東西,幾乎跌了個筋鬥。低頭拾起看時,卻是這裏大門的鑰匙,就是方才那婆子身上掉下來的。胡仇走到門前,看見大門鎖著,正在焦躁。那女子恰把鑰匙遞過來,胡仇開了,大眾就要出去。胡仇道:“列位且慢著,等我先去找著了花園後門,再來領路;不然到了外麵走散了,倒不便當。哪一位先到裏麵把燈都滅了才好,不然,這一開門,燈光射了出去,就著眼了。”說著去了,不一會便匆匆走來道:“真是造化,後門找著了,並且是虛鎖的。”又看了一番手腳,道:“快來吧!”於是一行人悄悄的出了高牆,徑到後門而去。胡仇取下了鎖,開了門,一個個都放出去了。他卻重新把門關好,上了鎖,複又回到高牆裏,也仍舊關上門,下了鎖。縱身上屋,走到大堂,落將下來,尋了一張紙束,公案上現成有筆墨,拿火繩在紙束上晃著,寫了“下民易虐,俠客難防”八個字。又想了一想,在後麵批了兩句道:“此刀不準動,明日親來取。”將身一縱,左手扳住正梁,吐了點吐沫,把紙柬先粘在梁上,然後拔出刀來,把紙柬插住,方落下來。細細一想,諸事停當,然後再由舊路悄悄的回到客寓。

此時已初交五鼓,來到東邊房子窗下,輕輕開了窗戶,提了包裹,解下樸刀,除下鏢袋,覺得輕了;摸一摸,呀、不好了!袋裏的七支鏢,都不見了。這是幾時失去的呢?又未聽得有落地聲響,這事可煞作怪,越想越不解,不覺頓時呆了。忽聽得背後有人輕輕說道:“不要著急,鏢在這裏呢!”胡仇猛回頭看時,卻又不見有人;忽聽得屋頂上有微微一聲拍手響,抬頭一看,卻是站著一個人。遂將身一躍,也上了去,對那人道:“彼此既是同道,你何苦作弄我!”那人道:“你跟我來。”說著將身一縱,往北去了。胡仇隻得跟著去,縱過了二三十重房子,那人卻跳落平地。胡仇也跟著來,走到一棵老鬆樹下,那人坐定。胡仇道:“朋友,我的鏢是你取去的麼?”那人道:“你且莫問這個,你有多大本領,卻去幹這個勾當。”胡仇道:“我並非有甚本領,不過要為民除害,叵奈那廝不在這裏,我好歹救出了十九個節烈女子。你既說我沒有本領,足見你本領高強,敢問貴姓,大名?”那人道:“在下姓狄、名琪,字定伯,汾州西河人。武襄公狄青玄孫。請問閣下貴姓?”胡仇也告訴過了,又道:“原來是名臣之後,失敬,失敬。適間弟失去了袖鏢,正在懷疑,忽聞背後有人說鏢在這裏,不知可是狄兄所為?”狄琪道:“恕小弟鬥膽。兄到安撫衙時,弟恰好也到,見兄跳下身去,照著牌匾,知道兄是日間未曾來探聽過的。那時弟在兄身後,就暗暗取了一枚;及至兄在書房窗外竊聽時,弟又取了一枚;後來兄又到廊房外麵探望,弟剛取得一枚,兄便過去叩門,弟又順手取了一枚;兄在高牆裏麵,提那婆子到後頭時,又取了一枚;關花園後門時,又取了一枚;在大堂寫字貼時,又取了一枚。共是七枚,謹以奉還。”說罷,雙手遞了過去。

一席話說得胡仇目瞪口呆,暗暗慚愧,說道:“狄兄真是神技,怎麼跟了小弟一夜,小弟毫不知覺,倘蒙不棄,願為弟子。”狄琪道:“哪裏話來!胡兄技藝高強,不過就是老實些,隻顧勇往直前,未曾顧後;倘再把身後照應到了,就萬無一失了。小弟此來,還有一句話奉告:尊寓那裏藏不得軍器,這些韃子,要挨家查的。”胡仇道:“弟也知道,隻是那間房子,說是有什麼狐仙居住,永遠鎖著的,諒也查不到。”狄琪道:“在平日或者查不到,今夜胡兄鬧了這麼大事,明日哪裏有不查之理!隻怕糞窖也要掏掏呢。”胡仇道:“似此如之奈何?”狄琪道:“弟已算好在此,兄快去取來,包你藏得十分妥當。”胡仇不敢怠慢,立刻竄到寓裏,取了包裹來。隻見狄琪仍在樹下,說道:“快包好了,這樹上有個鴉巢,兩個老鴉,我已拿下來弄死了;快把包裹放在巢裏,萬無一失。”胡仇聽說,就背了包裹,盤上樹去,安放停當,仍舊下來。向狄琪道謝。狄琪道:“胡兄明日要到哪裏去?”胡仇道:“弟還有一個同伴要到北邊去。”又道:“明夜要去取刀,明日怕不能動身,後天便取道山東路,往北上了。不知狄兄要往何處?”狄琪道:“弟四海為家,行無定址,恰才從平陽路來。胡兄既往北行,弟明日就往南去,到河南路也鬧他一鬧,叫他們以為刺客向南方去了,兄好放心北行。”胡仇道:“多謝之至!兄說從平陽來,恰才聽得那衙門裏人說:‘平陽出了刺客。’莫非就是狄兄?”狄琪道:“正是。然而未曾傷人,不過在那安撫使床前,留下一把刀罷了。”胡仇道:“狄兄如果南行,可投到衢州仙霞嶺,暫住幾時。”遂把設立“攘夷會”一事,大略告知。狄琪道:“如此甚好!弟如路過那邊,一定前去。”說罷,握手而別,各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