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率領滿洲的混合大軍,從翁後轉道向南,日夜前進,一路上他有時騎馬,有時坐轎。坐轎,不僅是為著休息,而且是為著每天都有盛京朝廷的重要文書飛騎送到軍中,請他裁決。他如今不再是輔政王,而是攝政王,牢牢地掌握著大清國的一切大權。他在大轎中將收到的重要文書看過之後,等到一定時候,大軍繼續趕路,攝政王的黃轎在路旁的空地上停下,立刻有大批侍衛兵將在周圍布好警戒,又有王府包衣在黃轎前擺好禦椅,上鋪椅墊,又在前邊擺好案子。多爾袞開始叫來幾位從征文臣,將他在大轎中看過的文書放在案上,然後就每件文書麵諭有關文臣如何批示。接受麵諭的大臣唯唯聽命,拿著交辦的文書恭敬退去。有一種文書特別重要,就用大清攝政王的名義發出,用滿、漢文在黃紙上繕清以後,下蓋攝政王印璽,再請多爾袞看一遍,裝入封套,再用火漆封好。另一種文書是用從征某一衙門尚書或內三院某院某學士署名發出,凡是這類文書,公文的第一句照例是這樣開頭:“大清國奉命大將軍、皇叔攝政王令旨”。另起一行才是攝政王諭示要辦的某事。這類文書,後邊不必用攝政王的名義,隻用經辦的大臣署名蓋印。

重要的和較重要的公事辦完以後,案子上還剩下一個黃緞包袱尚未打開。多爾袞知道包袱中是什麼東西,正要命身邊包衣替他打開,忽然一位隨侍章京到麵前跪下稟報:

“啟稟攝政王爺,吳三桂差一官員飛馬前來,說有緊急軍情稟報。”

“你趕快帶他前來!”

隨侍章京立刻退下,過了片刻,吳三桂差來的一員武官被帶到了多爾袞的麵前。

來人姓李名豪,是吳三桂的舊部,幾年前因騎馬摔傷右臂,不能打仗,所以雖然仍是千總官職,實際上有銜無兵。但因他是吳三桂帳下舊人,忠心可靠,頗受信任。

還在十裏之外,李千總就遇到滿洲南征大軍的前隊人馬。因為他的馬鞍上插了一麵小旗,上寫:“大清敕封平西王行轅千總”,所以迎麵而來的清兵並不向他詢問。他帶著兩名騎兵,閃在路邊,匆匆趕路。但是他的心中驚慌。近來他雖然知道吳三桂投降了滿洲,受封王爵,但想著這不過是吳帥的權宜之計,等打敗流賊之後,吳帥必會脫離滿洲,另有自立之計。現在看見滿洲兵如此軍容整肅,必然一戰殺敗流賊,進占北京,然後占領中國北方數省之地,在北京建立清朝。到那時,吳帥想脫離滿洲,自謀出路,絕不可能。他畢竟是漢族人,想到這裏,不覺心中一寒,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件使他驚心動魄的事是,他看見全部滿洲兵將都剃去一部分頭發,隻留頭頂和後邊的,編成辮子盤在頭頂。他想到明天或者後天,反正很快,從吳三桂到全部關寧將士,就都得遵照滿洲的風俗,一律剃發、刮臉。這件事,在當時對漢人來說不是一件小事。幾千年傳下來的漢人習俗,正如《孝經》上說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如今一旦投降滿洲,這一切都由不得人了。李豪已經是三十幾歲的中年人,想到改換夷狄之俗,剃了頭發,死後如何能見祖宗於地下?

當李千總距離多爾袞的禦營休息地尚有幾裏路程,已心慌意亂,膽戰心驚。等他在大清攝政王的麵前跪下時候,兩條腿不住打顫,臉色發黃。多爾袞威嚴地向他打量一眼,問道:

“吳三桂差你來有什麼軍情稟報?”

“小臣……”

突然,從西南方接連傳來三響炮聲,如同天崩地裂。李豪大驚,將話停住。多爾袞和左右文武官員們也很吃驚,都向西南方麵望去。西南方就是燕山山脈盡處,鬱鬱蔥蔥,煙霧騰騰。長城在山頭上曲折起伏,時露雄偉墩台,籠罩著幾片白雲,在山脈的最東端轉而南下,最後望不見了。

多爾袞和眾人又聽了一陣,沒有聽見從遠方再傳來炮聲,隻有一群大雁,從什麼地方被炮聲驚起,排成“人”字隊形,飛得很高,越過燕山山脈,一邊發出嘹亮的叫聲,一邊緩緩地向北飛去。

多爾袞向跪在地上的李豪問道:“這分明是紅衣大炮的聲音。是守城的軍隊向流賊開炮,還是流賊在進攻山海城?”

“臣不知道。臣隻知道臣來的時候,石河灘靠西岸一帶展開大戰,戰鬥十分激烈。臣奉平西王密令,出山海關前來見攝政王爺啟奏軍情,石河灘上以後的戰況就不清楚了。”

“平西王差你啟奏什麼軍情?”

“今日早膳以後,得到確實探報,李自成因疑心大清兵南下,苦於消息不靈,於兩天前,在東犯賊兵將到永平之前就密令唐通率領本部人馬約有四五千之眾,離開大軍,走燕山小路,先占領撫寧縣城,又於前日夜間襲占九門口。平西王想著唐通占據九門口之後,既容易差細作探聽我大清朝各種消息,也便於襲擾攝政王前往山海關的道路,所以特密令小臣速來向攝政王爺稟報。”

“啊,我知道了。你趕快回複平西王,唐通兵力很小,無足重視。但平西王差人前來稟報,足見對大清具有忠心。唐通倘若從九門口前來襲擾,我前進大軍自然會立即派兵剿滅。至於山海衛西郊大敵,囑咐平西王務加小心,不可使流賊得逞。倘若李自成猛攻山海衛西羅城,情況真很緊急,本攝政王已經對豫親王多鐸與英親王阿濟格——他們都在前邊——有過交待,可由平西王請兩親王率兩白旗精兵進關,決不會使流賊得逞。倘若李自成並不攻城,西羅城也很平安,今日滿洲兵到達後就在歡喜嶺紮營休息。明日本攝政王自有消滅流賊良策。你趕快回山海關去吧!”

“謹遵令旨!”

李豪叩頭以後,隨即退出禦營禁地,到二十丈外的大樹下找到隨來的兩名騎兵,飛身上馬,向山海關疾馳而去。

多爾袞立刻命人向後邊傳諭鑲紅旗固山額真葉臣,讓他知道唐通已經降順流賊,前天夜間襲占了九門口,要他小心。倘若在行軍途中遇到唐通從九門口出兵騷擾,一定立刻剿滅,但不許追進九門口,以免中了埋伏。傳諭葉臣之後,他才命身邊包衣打開黃緞包袱,取出幼主福臨的仿書瀏覽一眼。其實,他對福臨寫的仿書並不重視,隻因為身為叔父攝政王,教育福臨成長是他的責任,所以他必須看一看福臨的仿書,對四位禦前蒙師有所表示。忽然,他看見在一個寫得較好的字旁,除那位教寫字的蒙師用朱筆在字的右旁畫一個大圈之外,旁邊又有兩個小圈,分明是用胭脂加清水調和。他的目光一亮,在胭脂小圈上停留一下,仿佛看見了年輕的聖母皇太後的可愛麵影和教子苦心。他立刻將仿書放進紅錦匣中,轉向侍立在旁邊的一位官員說道:

“寫出我的令旨:行軍途中,看了皇上仿書,又有進步,頗為欣慰。諭宮內管事大臣,奏明兩宮太後,端陽節日,由宮內賞賜四位禦前蒙師酒宴,並賞白銀八兩,外加朝鮮進貢折扇四把。”

為著早到山海關前,他下令禦營接著正黃旗之後,趕到威遠堡和歡喜嶺再進午膳。他因為快與李自成接戰,他的進關和占領北京的宿願快要實現,心中異常興奮。他不再坐轎,騎上戰馬,攬轡揚鞭,前護後擁,意氣風發。他的右邊幾裏處是蒼茫雄偉的燕山山脈盡頭處,險固的萬裏長城從高山頂上蜿蜒而下,有時跨臨絕壁,驚險異常。左邊離渤海較近,最近處不足一裏。如今正是東南季風流行時候,風又刮起來了。海麵上浪濤澎湃,拍擊礁石,濺激著閃光浪花,湧上岸邊。

多爾袞離開沈陽時候,隻想到此次南征必獲勝利,沒有想到竟然會不費一刀一矢,滿洲大軍就能浩浩蕩蕩地開進山海關,明日再在關內一戰殺敗流賊,然後就要乘勝進入北京。他在馬上揚鞭趕路,想著他一旦占領北京,定鼎中原,從此以後,大清朝就不再是割據遼東的小朝廷,而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之主。由於曆史的各種條件湊合,多爾袞對大清朝的開國勳業,由此走向鼎盛!

今日將至中午時候,大出吳三桂的意外的是,駐守北翼城的數百將士突然嘩變,一麵企圖襲占關門,一麵向李自成的大軍揮動白旗。吳三桂立刻命令山海關上的精兵向北翼城進剿,同時下令從城上放紅衣大炮,截斷大順軍派出馳赴北翼城的一支騎兵之路。雖然北翼城的嘩變被迅速撲滅,但是這件事對吳三桂精神上的震動很大,使他明白,他的投降滿洲難免不引起漢人痛恨。可是事到如今,隻好順著這條道路走下去,沒有第二條路了。

在今日的激戰中,雙方都沒有投入全部兵力。吳三桂在兩處戰場上共陣亡三百多人,受了重傷不能回隊的約兩百多人,受了輕傷被救回的約有四五百人。對於幾萬人馬的關寧大軍來說,這樣的死傷不算嚴重,但是吳三桂想在混戰中奪回父親的計劃落空,他由此斷定他的父親和在北京的全家三十餘口,包括他的母親在內,必然被殺無疑。上午的大戰結束以後,吳三桂雖然知道明日與滿洲兵合力作戰,必將殺敗李自成,獲得全勝,但是他的心情卻很沉重。他知道既然他降了滿洲,李自成更不會饒過他的父母和全家親人;而且從今往後,世世代代,必將留下有辱祖宗的漢奸罵名。他想到他本來無意投降滿洲,隻想向滿洲借兵,恢複明朝江山,輔佐太子登極。不料多爾袞欺負他是亡國之臣,孤立無援,乘機率大軍從翁後轉路,直奔山海關來,並且不管他是否同意,晉封他為王爵。他為此事,曾經十分氣憤,也曾傷心痛哭,但現在木已成舟,說什麼話都晚了。他現在心中隻有一個模糊念頭:隻要他不死,手中有了眾多人馬,總會有一天機緣湊合,他要反抗清朝,洗刷自己身上的漢奸臭名。

在北翼城因反對吳三桂投降滿洲、憤而起義的四百多將士全部戰死,隻有為首的千總吳國忠因負傷三處倒地,被眾人捉獲,五花大綁,押到吳三桂的麵前。左右人喝令跪下。吳國忠盡管負傷,但是昂首直立,不肯下跪。他不是吳三桂在寧遠的嫡係,吳三桂接管了駐防山海關的人馬以後,第一次按照花名冊對原屬山海衛的軍官點名,當點到吳國忠的名字時,吳國忠行一軍禮,答應一聲,聲音洪亮,帶有銅音。吳三桂看見他不過二十四五歲年紀,身材魁梧,濃眉大眼,雙目有神,相貌不凡。坐在身旁相陪的山海副將見平西伯很注意這位將領,小聲介紹說:“這個千總武藝很好,弓馬嫻熟,善於帶兵,作戰時能得部下死力。”吳三桂正想在原屬於山海守軍中培養自己的力量,所以對吳國忠多看一眼,記在心中。從那時起,吳三桂對吳國忠就有了提拔之意。昨天命令他率領自己的一營士兵防守北翼城,也是為著打算在戰爭後將他提升。

現在吳三桂看見他已經負傷,但不是致命重傷,也沒缺胳膊斷腿,虎虎英雄氣仍在,念起同宗之情,很想赦他不死,於是用溫和的口氣對他說道:

“吳國忠,你我雖非同鄉,卻是同姓同宗。俗話說得好:一個姓字掰不開,五百年前是一家。你不講同宗之情,我可是很講同宗之誼。誰叫我們都姓吳呢?”

“平西伯,你錯了。我們並非同宗。我是姓武聖人的武字,你是姓口天吳的吳字。”

吳三桂一時茫然,又問道:“你在石河灘作戰十分緊急時刻忽然嘩變,是不是受部下脅持,並非你的本心?”

吳國忠慷慨回答:“不,你又錯了!今日之事並非嘩變,實為起義。不幸起義失敗,別的不必多問,一切責任由我一人承擔,與別人無幹。砍頭不過碗大疤痢,何必再問!”

“我知道你雖然官職不高,但確實是一員將才,我實在不想殺你。你實說,你手下有人受了李自成的細作勾引,逼你造反,是不是?”

吳國忠對吳三桂冷笑一聲,大聲說道:“我的部下全是聽我的命令起義,既沒有人敢逼迫我,也沒有人受大順軍的細作勾引。你趕快殺我,不要多言。大丈夫敢作敢當,既然起義不成,我就含笑歸陰,請不要妄殺無辜!”

吳三桂還想放過他,又說道:“你隻有四百多人,縱然能夠奪占關門,也不能支持多久,豈不是自尋死亡?”

“倘若我能夠奪得關門,憑恃城頭炮火,就不能讓滿洲兵順順當當開過關來。你手下數萬關寧將士全是漢人,願意跟隨你做漢奸的畢竟不多。我如果能夠堅守一天,西郊有大順軍進攻,城內有關寧兩軍中的漢人將士起義,結局就未必屬你說了算了。你自以為投降滿洲,受封王爵,頗為得意,我看你是高興得太早了!你不忠,不義,不孝,必留千古罵名。……現在我再索性對你直說,花名冊上對我的姓名並沒寫錯。隻是幾天來我聽說你投降了滿洲,恥於和你同姓一個吳字!……快殺吧,快殺吧,我要為漢人留下來千秋正氣!”

吳三桂害怕吳國忠的慷慨言詞會影響軍心,將腳一跺,命令立即將吳國忠亂刀砍死,拋屍西羅城外。

侍立左右的幕僚和將領們看見平西王的臉色發白,咬牙切齒,一齊勸他回行轅休息。吳三桂沒有聽大家勸說,向躺著很多受傷將士的小樹林中走去。

地位較高的負傷軍官都放在臨時搭起的帳篷中,首先洗淨血汙,進行包紮。一般士兵就在樹林中包紮。吳三桂先看望帳篷中的傷員,再看樹林中的傷員。他的心情十分複雜:吳國忠在死前對他的當麵責罵,大義凜然,一字字擲地有聲,使他心中慚愧,無話可說。再想到今天隻是同李自成初次交戰,就死傷了一千多關寧精兵,全是“袍澤之親”,其中有一半人拋屍河灘和紅瓦店街上。他一邊說著慰勞的話,一麵忍不住心中悲痛,雙眼流淚。離開時候,他向跟在他背後的總兵官楊珅小聲吩咐幾句話,楊珅隨即用帶著感情的語調大聲宣布:

“平西王傳令,今日受傷將士,一律記功,分別獎賞白銀。陣亡將士,另行清查造冊,對家屬從優撫恤!”

吳三桂知道滿洲兵已經有一部分來到了山海關外,後邊的人馬正在陸續到達。他慰問了躺在西羅城中的負傷將士以後,為著午膳後,要率領一批文武官員去關外迎接新主子大清攝政王,他在西羅城不再停留,率領隨侍文武官員和親兵奴仆,立刻上馬,馳入洞開的山海城的西門,奔回行轅。

滿洲官兵先頭部隊一到歡喜嶺,忍不住發出來一片歡呼。自從皇太極將後金的國號改為大清,立誌入主中原,多年來占領山海關的夢想終於要實現了。

滿洲兩白旗的官兵最先來到,紮營在歡喜嶺的南坡,直到海邊,但遵照攝政王令旨,滿洲兵不許進東羅城,以表示滿漢一家,決不騷擾百姓。隨後,滿洲其他各旗的人馬都來到了,挨次紮營在歡喜嶺外。漢軍八旗和蒙古八旗都在後邊,大約一二日內可以陸續趕到。在多爾袞的計劃中,明日一戰殺敗李自成以後窮追西進,奪取北京,主要靠跟隨吳三桂投降清朝的關寧兵和先來到的滿洲八旗。

滿洲兵十幾年來對於出征作戰,包括出兵朝鮮作戰,已經積累了許多經驗。這一次是在大清攝政王多爾袞的親自率領下南征,具有種種必勝的優越條件,而李自成必敗的弱點完全暴露。不管有沒有吳三桂向多爾袞借兵和投降清朝的事,清兵都必將南下。無非走別的路進入長城,打敗李自成,占領北京,開辟大清朝的統治。

多爾袞懷著必勝的信心,這信心正如古人有一句詩所說的“大將南征膽氣豪”,這和李自成離北京東征的精神狀態恰好相反。

多爾袞來到山海關時候,不管是他的禦營,還是八旗的宿營地,一切都準備得井井有條。這不僅是由於滿洲部隊組織嚴密,具有較豐富的遠征經驗,還有吳三桂已經投降,受封為平西王,三天來由平西王行轅派出數百名官兵和當地百姓為數萬滿洲兵清掃駐地,運來木柴,挖掘水井。這地方離海岸很近,掘井容易,水源充足,水味略鹹。好在當時的滿洲人還沒有喝茶習慣,水中稍有鹹味也不要緊。當時,山海關以外各城堡全被大清國占領,都設有地方官員和駐軍。他們不敢怠慢,沿路為大軍供給宰好的牛、羊、肥豬,交由各旗部隊中的輜重兵運來。吳三桂也派人從山海城中送來了宰好的牛羊。單就大軍的給養說,多爾袞的南征大軍同李自成的東征大軍在決戰之前,所具備的供給條件完全不同。

大約在接近中午時候,多爾袞在前呼後擁中登上了歡喜嶺,在威遠堡的城門外下馬。先遣人員,包括隨侍官員,巴牙喇兵和奴仆,早已將巨大的黃色帳殿在威遠堡中搭好,帳殿外擺列著簡單的儀仗,特別令人敬畏的是豎立著一柄代表皇權的黃傘。帳殿外有一個小的軍帳,有官員在內值班,門外邊站立著兩對威武的巴牙喇兵。

隨著攝政王多爾袞的禦營來到的有:大清國中央政府所屬六部衙門的大批官員,內三院的大批官員,還有朝鮮國的世子李及其一批陪臣和奴仆。所有這些重要隨征大員都駐節威遠堡的周圍,而且所有大小帳幕都由前站清兵搭成。這裏雖然接近戰場,但沒有戰爭氣氛,與李自成的禦營駐紮石河西岸的情況大不相同。這裏的人們都懷著勝利的信心,等待著明日一戰殺敗“流賊”,乘勝占領北京。

多爾袞進了帳殿以後,隨即由親信包衣用銅盆端來溫水,伺候他淨了手臉。緊接著又有一名包衣奉上裝好的白銅鍋、瑪瑙嘴、紫檀木長杆的煙袋,等他拿著煙袋杆將瑪瑙嘴放進嘴中之後,立刻有另一名包衣伺候他將煙袋鍋點著。此時,正要用膳,恰好一位隨駕筆帖式官員進來,恭敬地向他打個千,小聲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