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霍小盲偶遇神桑木 莫禦醫拜祭清帝(3 / 3)

“老盲”知道話茬不對,不敢再言,沉寂片刻,沒話找話又道:“要說您老這醫術真是難得,我爹在世時就說過,沒有您老瞧不了的病,要不宣統皇爺怎請您當禦醫呢。”一提到清遜帝,莫老太爺立馬睜開雙眼,這是老爺子最可榮耀的事,便接茬道:“那是,當年皇爺要是按我的方子調理,也不至於到六十歲就駕崩了。爺的病沒啥大不了的,思慮過度、腎水無源、心腎不交的小毛病,用藥就能治好。哎,可惜嘍……”

看著有門兒,“老盲”忙道:“您老是誰呀,論醫道,這春都城裏您是頭一號,論德行那就是活菩薩,別說像我家這樣打從我爹那輩子起沒斷過接濟,就是全城的鰥寡孤獨哪一門子您老沒救濟過。要說這話,實在說不出口,您老知道,我家那小子下崗了,去年年根下討了個媳婦,也在家裏養著,我這看卦一天才幾個錢,這不,手頭又緊了。侄兒今兒厚著臉皮來,還得求您老接濟接濟。”莫老太爺沒吱聲,多少年都這樣,按月“接濟”霍家成了慣例。老太爺打懷裏貼身兜兒中掏出一疊錢,不緊不慢地從一元的數到二元、五元,再到十元,數到第七張十元時,抽出數過的那一疊,遞給“老盲”,道:“這是三百,先用著吧。”原來,莫老太爺有個習慣,給別人錢時總是從零錢給起,大票最後才給。

“霍老盲”接了錢,照例不數,急急忙忙揣進貼身兜裏,他知道,莫老爺子從來給出的錢就沒錯過。免不了照例千恩萬謝一番。老太爺依舊閉上眼睛,幽幽道:“老話講‘窮醫破卜’,打從你爹起,我家行醫、你家算卦,都不是發財的命,省著點用。”“老盲”自然諾諾稱是。

“錢到手了,立馬走人”好像總不是個事兒,“老盲”便又沒話找話起來:“三叔,要說這宣統爺在世的話,今年有八十了吧。”老太爺馬上又睜開眼睛道:“爺是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正月生的,比我大兩歲,到今年都八十四了,可惜六十多點就沒了。”“老盲”接道:“可不,要不是和日本人打連連,宣統爺也不至於下場這麼慘。”話還沒落,那邊又不停地“咳咳”起來。唬得“老盲”急忙改口道:“聽我爹在世時說過,宣統爺因為您老給瞧好了病,禦賜您老一塊金匾,那可老珍貴了。”聽到這話,那邊不再咳了,幽幽道:“匾是後做的,賜給我時就是一張紙。特殊時期那功勁兒,為了它,差點踹死我,虧我縫在貼身衣服裏,存到今天留個念性罷了。”

聞聽此言,“老盲”又來了興致,忙道:“這麼說,宣統爺的禦筆還在呀。您老可憐我,讓德子也拜拜先帝。”老爺子沒言語,沉默了一會,慢慢站起身來,朝裏間走去。原來,莫太爺屋子一分為二,一大一小,兩間無門、隻用木板隔開,過道懸著一方青色布簾。老爺子進到裏間,先在水盆裏淨了手,又沾著清水明目、潔耳、洗鼻,漱過口後,才在西牆壁佛龕旁的香盒裏抽出三枝香點燃,喃喃自語三拜後,插在香爐裏。“老盲”沒敢跟著過去,他知道那是莫家禁地,平常子孫都進不得,據說隻有小礬和小礬的侄兒莫采葦進去過。一來布簾擋著,二來“老盲”眼力不濟,感覺佛龕上供的仿佛是觀音大士。

不一時,滿屋香氣繚繞,“老盲”知道,莫太爺燒的香不是外請的,是老爺子自己個兒秘製的,據說由九味中藥組成,這配方他爹霍遇春也知道,可做出來的香味總差那麼一點兒。味道差在哪兒?人家莫爺香成後,必用竹筒密封盛納,埋在地下滿了一年,接足地氣才用,就“老盲”他爹那性子,哪能等得那樣久。

“老盲”正在琢磨,莫老太爺已從裏間出來,雙手捧著個楠木匣子。打開套蓋,露出一塊紅布,掀起,是塊黃綢,揭開,便是一方長不盈五寸、寬僅三寸的紙箋,“老盲”幾乎是貼在紙上才看清,自上而下隻寫著四個字:國醫聖手,而且不署上下名款。看罷,“老盲”不禁暗暗撇嘴:遜帝這幾筆字實在恭維不得。原來,老霍別的不行,字兒卻寫得出奇的好,頗有些大家風範,想必是“特殊時期”時期天天書寫“大字報”練出的本事。故而,“老盲”在一般情況下看不起別人的書法。隻是今天當著老太爺的麵兒,不敢過分表露出來。

要說“老盲”還真會做人,衝著紙條立馬跪下“乒乒乓乓”磕起頭來。初時,老太爺看到“老盲”貼著字條觀看,心裏老大不自在,後悔將寶貝拿出來示人,以為是對先帝的大不敬。後來,看了“老盲”這副跪拜動作,方轉嗔為喜,道:“咱這春都城裏,攏共稱得上寶貝的原本有三件,你爹霍遇春有一件,傳給了你,這個又是一件,卻還有一件。”“老盲”正磕得起勁,聽到“寶貝”二字,小眼睛登時一亮,仿佛要從鏡框裏飛出來一般,急忙追問“寶貝”下落。

正是:神樹仙方本心造,春都三寶驚顯世。欲知莫老太爺如何道出這“三寶”下落,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