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回烈女子死節留詩稿壯義士迎親挑花燭(2 / 3)

相約共白頭,福薄此命休。

愧對山盟誓,自悔入青樓。

潔白體無存,難報君意厚。

此生無佳緣,來世結鸞儔。

分明是寫給遇春的絕命詩!讀到這裏,小卦師幾近昏厥,至此,終日以書稿、青絲為伴,愁腸滿腹,時不時尋到春墨墳前哭祭一番。霍母自知這事兒有點作絕,如若當日應下親事,不至枉送姑娘性命。但說到根上,平良人家不得不顧及門風,引娼入門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因此下,也不來勸,任由他傷感過了自然就好。

果不其然,正好霍母所料。月餘之後,遇春悲傷勁頭過了,思念心思也就淡了,反是經過一番挑逗已然情竇大開,一如洪水決堤不可收拾,春心萌動不已,自己個兒倒物色起對象來。可見這男女私情便如風吹浮萍,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恩愛時,海誓山盟、指天問地,將萬能膠連在一起仍嫌不夠瓷實。如若一方落了單,不出一年半載便有續上的。奉勸那些初情少男少女,切莫相信書上說的比翼雙飛、舉案齊眉,那不過是宗神話、是個傳說,隻當故事看看罷了,誰當真、誰上當!不聞“仁君駕鶴西遊時,他人洞房花燭夜”的告誡嗎。活好當下、珍惜眼前才是緊要。小子又發謬論,不中耳的隻當沒說。有分教概括:

舉案齊眉人人想,不過夢境當往常。剛剛駕鶴西遊去,又有新人入洞房。談什麼恩愛,論哪個天長?不過同是林中鳥,幹涸池塘一對鰉。患難時節綁定腳,幾個富貴能同享。不信此話你來看:春墨守節葬在亂墳崗,遇春懷揣青絲拜花堂。哎,還是雲煙過眼忘,不過巫山夢一場!

卻說遇春動了春心,眼睛盯上的不是別人,正是莫斌的三妻妹得鳳。那姑娘在孟家三個女兒中相貌最是出眾的,也是孟母最疼愛的一個。如今投靠莫大夫都在春城居住,遇春便時常瞞了莫斌,以請安為名到東關屯探望孟母,實則為了接近得鳳。小卦師仗著嘴甜眼尖,把個孟家老太太哄得溜溜轉。孟母豈能不明白小卦師的心思,隻是霍遇春模樣長的也實在太不下眼,便有意避開話題。可偏偏得鳳姑娘卻很受用,罵人話講,叫做“王八看上綠豆”了,許是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都有逆反,越是不讓、越要衝鋒,竟放出了“非遇春不嫁”的狠話兒。

孟母無奈,一日趁著無人之機,尋來姑爺說出此事。打小與霍遇春一起長大,莫斌對他太了解了,直把那頭兒搖得如大廟裏的鍾兒一般,又是勸嶽母、又是訓小姨子。可人家孟得鳳姑娘就是油鹽不進,莫斌無奈,狠狠地放下一句話:“是瞎子你領著,是瘸子你背著”,摔門而出。

不多久,得鳳與遇春商量好了,要遇春提親。這回遇春沒敢再和莫斌對話,直接與母親說了,霍老太太聽說是莫大夫的妻妹,哪有不應承的道理,反倒催著遇春快去提親。遇春果如話來,即刻登門。孟母情知“女大不中留”的道理,縱然大姐夫不同意,那是掛名的親戚,想攔是攔不住的,便答應了下來,卻說:“今年二姐得珠剛剛新婚,一年兩辦喜事不利,來年再說。”即定了下來,當然不急一時,霍遇春便以準姑爺身份自居,有事沒事常來孟家探望。隻是莫大夫卻不理他,放出話來:“不準叫我姐夫,子孫也不準親戚稱呼。”故而在文章最初一節,遇春的兒子“霍老盲”要錢時隻叫他“三叔”,卻不敢稱作“大姨夫”的原因。

放下這頭喜事,卻再說說另一樁喜事。胡家老爺請霍卦師為四公子洪智大婚算計時日,定在了民國廿年八月初六,那日子正是陽曆的1931年9月17日。一家人緊張忙碌了小半年,眼見佳期將至,胡府大辦起了流水席。

你道怎個“大辦”法?婚期之前的幾天大宴親朋:頭三日裏,席請巨商顯貴,胡府一、二進的院子裏連排擺著二十張大桌,有頭有臉的又在兩側廂房裏擺了十桌,這三十桌客人三天不重容、天天不同肴,數不盡的山珍海味、品不完的玉液瓊漿,便是下腳料、泔水糟多得必須車載馬拉,極盡繁華之勢。第四日,請的是親戚眷屬,遠在京津、湖廣的親戚們得到胡爺老兒子大婚的消息紛紛而來,幾位留洋海外的晚輩恰巧歸國,趕來春城,添色不少。這胡家本是大戶,親友來賓一派的衣著光鮮、氣宇非凡,家族聚會反倒比前幾日邀請來的商貴們更有看頭。到了第五日,便是左鄰右舍、平凡朋友,吃食一樣華貴,隻是人色低了一等。明眼人看得真切:連日的宴席中,軍、警兩界來人卻不多。原來還是因為最近時局動蕩,多有公務在外,倒是隋副署長每日裏辦完公事就來幫忙,武署長隻在最後一日才來,卻是從近來最打緊的萬寶山方向匆匆趕來道賀的。

第七日便是八月初六的正日子。天剛蒙蒙亮,胡府迎親車隊已然整裝待發,當頭的胡洪智披了十字紅花,一身玄色湖絲長褂,座下棗紅洋馬。洪智本就身材魁梧,這一裝扮愈發氣宇軒昂,真個“人中呂布、馬中赤兔”的風範。洪智身後不是尋常人家迎親的紅呢大轎,卻是從縣知事那裏借來的西洋汽車,一色地插滿了紅綢紅花,漫說別的,單單汽車這類新奇玩意兒便是一般人家想都別想的事兒。再往後麵便是四輛馬車上坐滿了吹鼓手,不待出發,便“嗚啦咚嗆”地歡聲一片。接著的又是四輛大車滿載了彩禮,數不盡的雞鴨牛羊、時鮮果品,看不夠的綾羅綢緞、珠寶銀錢。車後,便是迎親女眷的車隊,七、八輛馬車上襯著一色青呢車棚,邊上綴著大紅綢花,車簾掩得瓷實、看不真切,隻聞聽裏麵“嘰嘰喳喳”一片笑聲。再往後看,四、五十匹高頭大馬,坐著雄赳赳的漢子,清一色背槍扛彈的英武裝束。單這一行人馬就占了一條街,沿途看熱鬧的百姓圍了個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