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莫斌受遇春之托,滿心歡喜地尋到霍母提了親事。初時,霍母聽聞莫大夫保媒還自歡喜,打聽起女孩出身,聞知是“春香閣”的姑娘,登時變了臉色,道:“想我霍門也是入了旗了,舒穆祿氏雖非皇族,也是顯貴。如今晚兒,雖說不是大清天下了,可怎的也不能納個娼家媳婦。你雖收容我母子有恩,此事卻斷斷不可辱沒了祖宗。”說罷板起臉來一言不發。莫斌知道此時再談也是無可挽回,隻得回告遇春,另作他圖。
遇春知道一時母親難轉這個彎兒,找個空當說與春桃,隻道:“家母那裏似有難處,好在並未說死,需得假以時日緩緩來辦”。春桃便又委婉地講與春墨,姑娘家原想出籠有望,聽了音信兒,心念俱灰。遇春動了春心,想著過些日子必有轉機,因此下,時不時來看春墨。初時還以算卦、問卜為名,時候久了,**看出不是滋味,下了逐客令。遇春無奈,隻得用會清倌兒的名義花錢來會。兩個說不盡的話,訴不盡的情,隻這“娼門”二字重如千鈞,壓得二人喘不過氣來,春墨姑娘不知暗地裏流了多少淚兒。兩個海誓山盟、情無絕期,春墨對著遇春指天發誓:“縱然身死也要保住清白女兒身”,感動得小卦師淚奔不止。
這一切**都看在眼裏,料定這樣下去終究不是個法子,骨子裏算計出一樁大陰謀欲要好好待見可憐的春墨姑娘。原來,“春香閣”**一直引誘春墨破身接客,無奈春墨以死抗爭。原本思量不急於一時,可這算卦的小子勾搭太緊,萬一二個趁人不備,先破了春墨的身,可就不值錢了,到時豈不弄個雞飛蛋打。可巧,有個大富商點了春墨幾次清倌兒,頗有感覺,暗出了大價錢討要春墨**。**見錢眼開,偷偷地在春墨飲食中下了藥,趁著昏睡當當,那大商強占了姑娘。春墨醒來羞憤異常,便要尋死。**早有準備,將屋中刀剪、瓷器瓶罐等一應硬物盡皆收走。每日裏安排小丫頭不離左右,防著姑娘性情剛烈、尋了短見。時不時地勸上兩句:“女人不過那回事,破了就破了,沒個顧忌反倒能掙大錢,日後找個好人家出去才是正事。”初時,春墨也不答言,過了三、五天,好像想開了,每日照吃照睡,隻是不見任何客人,遇春幾次來找都被擋了回去。平常就是寫寫詩稿,撫撫古琴。**收了大錢足夠支用一陣,也不催她。如此平靜了半個多月,眼見著姑娘似乎有回心轉意的思想,便撤了陪伴的小丫頭,時不時地安排窯姐們輪番“開導”,指望再蹾上幾天的性子,等全想通了,必能歡喜接客。
一日,春墨找來春桃說話,順手拿出一卷詩稿,托付春桃過些日子交給霍遇春。春桃也隻當作墨姑娘對卦師心思沒忘、遣書留情一類的小把戲,還打趣了一番。
不料,次日一早,**巡查時卻見春墨自縊身亡,估摸逝去多個時辰,根本沒得救了。那自吊的絲線竟是平日裏常撫的琴弦——春墨將那弦兒勾在窗口一橫一縱兩個鐵筋之上,趁著夜半無人自行了斷。說來,卻也是個高潔而去的死法。**無奈,隻得慌忙報官,官府查過,定下:確係自縊,未遭打罵,又無苦主,判“春香閣”處理亡妓善後。**丟了搖錢樹,兀自懊悔,置辦了口薄木棺材,拉到亂墳崗上草草埋葬。“春香閣”這幾日接連有事,先是駝龍隱身槍決,接著窯姐被東洋人糟蹋致死,現在又出了清倌兒自縊的鬧心事。坊間便傳出這家館子邪性的說法,客人漸少,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勉強挨些日子,終究挺不下去,關張了事。隻是後人感歎春墨節烈而死,有好事之人作詞稱頌:
天生情種,不遇良人。冰雪高潔生小戶,情義不舍入娼門。前番郎負義,後遭鬼欺身。死護女兒體,終未保全貞。來時披明月,去日佩古琴。不負與郎約,以死示忠心。剛烈女兒實可歎,血性男子不及分。哭罷春墨乘風去,可惱遇春再思春。
卻說春桃哭過姐妹一場,思想起來還有後事囑托,便找了個空當推說要去算卦,龜公陪伴來到“神卦館”。見那遇春正自悲傷,頭側貼著膏藥,雙眼猩紅,臉兒瘦得刀條一般,一如城隍廟中小鬼模樣。春桃看了也是心疼,本想做件好事補償遇春,卻又讓小卦師神傷了一次,心中愧疚自是難表。胡亂說些事由,讓遇春算來,趁人不備,取了詩稿塞進桌內,便悲傷而去。
遇春拈起詩卷,卻見字跡清秀,隱隱的紙張中似有淚痕,明白這是春墨遺稿,不免再度落淚。哭夠了,去了裏間洗過雙手,鄭重開卷,迎麵便是一首《春詠》,看時卻是:
青萍點點伴水流,春江柳綠愛輕柔。
燕撫草飛蝶雙舞,橫笛牧童鞭黃牛。
燕去蝶飛雙雙走,郎離妾別單單留。
相約半載聘花轎,終是大夢一場休。
遇春讀罷,想是初時思念那個負心郎君所做,再翻下頁,正當中夾著一縷青絲,睹物思人,不禁掩麵而泣,不忍再看,翻到最末一頁,看著字跡模糊一片,想必春墨臨終所作,寫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