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三天過了,正當吉時。“知客”一早便來張羅,霍遇春聞信也自春城趕來,隻是礙於莫家先前請了本地“知客”,不便喧賓奪主,便在一邊打起了下手。雖說按著平常規模辦事,卻也不同於一般人家。但見三爺屋外的院中搭起寬闊靈棚,正中擺著祭桌,陳設著豬頭、公雞、鯉魚、糕點、水果,那豬頭鼻孔上卻插根大蔥,不知什麼意思。一對三尺白燭吐著紅光,當中香爐升起嫋嫋清煙。桌後一席藍色布簾,簾子當中白底黑字鬥大個“奠”字。靈棚正門當中高懸一匾,上書:恭承惠吊,乃是主家對來客致謝之意。兩側掛著挽聯,寫的是:
赴青帝約淒涼一片春江水寒壽終德望在;
駕白鶴歸悲戚三代元寶地動身去音容存。
卻是隋爺聽聞噩耗,親自手書托遇春帶來的。堂下自有那請來的和尚、道士誦經,又有一幫居士、檀越幫著超度。前院裏自有喇叭匠“嗚啦嗚啦”地吹起長鳴哀聲,愈發蒼涼淒慘。
屋裏邊棺槨一側,“知客”與遇春,忙著開光、塞壓口錢、攥餑餑……準備停當了,“知客”一聲吩咐:祭拜。家人、吊客或磕頭、或鞠躬拜了三拜。又是一聲吩咐:起靈。卻聽身後哭聲一片,直衝雲霄,聞者無不動容。
瞎二哥莫武由鄰人引著摔了喪盆,執了靈頭幡前頭開路,小妹莫玉一邊緊緊攙扶二哥。莫斌捧著父親的黑框畫像尾隨身後。雖說同是子女,這三人打扮卻不相同。前文講過,這莫斌本有四個兄妹,老大莫文早夭,老二莫武眼力不濟幾乎近盲,大哥不在,莫武便做了長子的角色。三個雖是一樣披麻戴孝,莫武的孝布卻更長一截,鞋麵上更罩了一層白布,腰間係了草繩,在人群中愈發突兀,這便是白事中的長子、長孫角色的裝扮。看來自打古時候起,什麼場合都少不得分出個大小尊卑,主角在哪兒都是主角。便是當今紅事之中,那當婆婆的少不得也要頭戴紅花,為的是與眾不同,以免隨喜時節,禮金送錯了地方吧。
卻說送行隊伍,前麵自有吹鼓手引路,和尚、道士、居士們隨著,四個抬杠力夫俱戴了白色孝帽,抬定棺槨,旁邊有人一把向前推倒支棺的板凳,眾人搭靈而出。後麵跟定了同樣披麻戴孝的“五服”親戚、昔日舊友。再往後,便是拿了供品、扛著紙製金童玉女、紙馬紙錢的隨客,墊後一人沿路揮灑著紙錢。一行隊伍出了正門,繞莫府院牆一周才緩緩走向莫家祖墳。
院內自有人收拾了祭桌、扔出倒頭盆、過橋燈,並著三爺生前睡過的枕頭、破舊衣服一並在院門外燒了。附近的媳婦、孩子們見撤了供桌一擁而上,紛紛搶起祭品。原來,自古時起便有一說:但凡老者過世,祭祀用的食物便是增福添壽的極品,用現代詞講叫做“純綠色、純天然,無汙染、無公害”,“老少皆宜,兒童必備”,特別是擺在最上麵的一層供品,被稱作“供尖”,更是極品中的極品。據說參加白事用過的孝布、孝帽改製的嬰兒用品也有避邪功效哩,隻是時下無法“批量生產”。
說到紅白喜事中的規矩,看似迷信,其實,個中卻有大道理。譬如病家死後,所用物品焚燒,便是滅了病源的意思——想那病家終日臥床,涎、涕、淚、唾哪一般不是毒物,若留下來,必是後患無窮。焚燒過後,才不至於傳播疾病。再如產婦門前,掛起紅布條條,說是喜慶、辟邪,實則告訴外人:家中產婦虛羸、新兒嬌弱,不可探視,以免帶來病菌……諸如此類,看似簡單,卻是保健大法,隻是今人不知,見樣學樣罷了。
屋外熱鬧,屋裏豈能不知。“莫二鬼子”自跳過神後,似乎大好了許多,心裏明鏡一般,卻羞對眾人,依舊裝作昏迷的樣子,想想老哥三個竟先走了一個,不免平添了幾分酸楚,眼角便有淚水流出,卻不敢大聲發作,兀自忍著、任由眼淚滴向枕邊。
再說那一行人等,不多時便到了祖墳。墓地是早年間就預留了的,按著晚輩“頂腳”的風俗,在先輩五個爺的下麵各留出這一輩三個爺們的空位。今天一早便派人挖了坑穴,一如常規下了葬,樹起墓碑,焚過紙錢、紙人、紙馬,便又邀請眾人回到莫府,按著俗禮招待來客,卻是七個菜,不比喜宴,菜要成雙。隻取成單之意,做了四素三葷。前後招待三撥,打發到傍晚,方才歇了。霍遇春留宿一夜,次日一早便回了春城。莫斌直待燒過“頭七”,才雇了車子回來,行前叮囑小妹:“照顧好二哥,等‘三七’時回來祭奠,帶他二人進城居住”。
一路歸程,莫斌坐在馬車上依舊悲傷不已,又將行近春城北門關卡時,卻見遠遠的前麵停了一輛青呢馬車,後麵又是一輛粗布蓬車。青呢馬車後麵隱隱約約見一位年輕人倚著車廂吸煙,看那身形似曾相識,會是哪一個呢?
正是:黃泉路上莫悔歎,青天日下當珍惜。欲知莫斌路上遇到何人,且看下回分解。(天上掉餡餅的好活動,炫酷手機等你拿!關注起~點/中文網公眾號(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眾號-輸入qdread即可),馬上參加!人人有獎,現在立刻關注qdread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