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這麼想著,竟好似魔咒一般,將心底的恐懼與惶惑悄然驅散了。
兩人先合力將周鴻運抬上大床,接著又翻出藥箱,童瑤先給義父上藥拿繃帶纏好了,又讓雲天坐在床沿幫她弟弟上藥。
好一會,總算將兩人的傷勢都處理完畢,童瑤這才疲憊地支撐著身子,起來慢慢收拾屋裏摔得亂七八糟的家具。周雲天本來還要過來幫手,童瑤見他清逸的小臉上麵色蒼白,額前又裹著一圈繃帶,血漬斑斑,一副弱質少年的模樣,哪裏肯讓他累著,急忙扶好桌子,將方才買來給義父下酒的菜端出來,又現煮了一鍋米粥,服侍他先吃了。
其實周雲天下午才吃了大碗牛肉砂鍋,還不是很餓,隨便吃了點東西,又招呼姐姐坐下來休息。然後他很懂事地忙裏忙外將剩下的雜亂物件收拾妥當,被砸碎的花瓶、玻璃擱不回原位,雖然舍不得,也隻好拿去丟了。
童瑤欣慰地望著弟弟,感慨萬千。
到底不再是八年前那個隻知道成天玩耍闖禍的小孩子了,十四歲的弟弟怎麼也算是個小男子漢,以後自己一定要好生待他,決不能讓他失足走上枷鎖鐵窗的不歸路。
一轉念又想到,冰箱裏什麼也沒有,趁著夜市,幹脆自己再出去附近菜市買點東西回來,做幾盤菜先放著,回頭爸爸醒了也不至於沒東西吃。
雖然很生氣這爺倆居然趁她們母女不在鬧成這副邋遢樣,可到底往日同一屋簷下相處六年,要說一點感情都沒有,那是絕不可能的。
童瑤先耐著性子勸了弟弟一頓,好說歹說,總算把那半大小子說得羞愧難當,她這才撫著他的腦袋,又好言安慰了兩句,特意囑咐:“所以啊,你看,爸爸這不是還是為你著急嗎?你怎麼能做出這麼讓他老人家傷心的事情來呢?回頭爸醒了,咱們可要好好跟他道歉。”
“他才不關心我呢,他除了知道喝酒賭博之外,還知道什麼?”周雲天不服氣地撅著嘴,小聲咕噥:“每次賭輸了就喝得爛醉回來,動不動就拿我撒氣,我都被打成這樣了,姐姐還偏袒著他……”說著,又不服氣地白了他姐姐一眼。
是啊,弟弟都被義父打成這樣了,她又還怎能怪他呢?
“對不起……”童瑤伸手將弟弟摟進懷中,晃了兩晃,歎息一聲:“以後不會了,姐姐不會坐視不管,也不允許這種事情再發生了,你相信我吧。”
周雲天沒說話,隻是扭動著身子深深把腦袋埋進童瑤的肩窩,輕輕點了點頭。
這孩子,好久沒撒過嬌了吧,還在害羞呢。
哄著弟弟先睡下了,童瑤這才放心拿了鑰匙出門買菜,又特意多稱了兩斤義父愛吃的鱔魚片,回家炒了一盤青椒肉絲,一盤蝦仁冬瓜,一盤紅燒鱔魚,另外又順手炒了一份萵筍和一份小白菜,最後還煮了一鍋豆芽排骨湯。
忙活著弄好之後再抬眼看了看鍾,都快九點了,她這還沒有來得及把行李搬到租來的房子裏去呢,這麼晚了,累了一天也懶得再動,童瑤尋思著,幹脆就先去學校宿舍將就著過一夜再說吧。
走之前又特意留了張便條,拿家裏鑰匙壓住,大致意思說,叫這對父子和睦相處,別再打架了,她明兒個放學再過來雲雲。
從黑漆漆的簡陋公寓中出來,童瑤無論精神還是肉體,都覺得疲憊不堪。
她前不久才經曆了失去母親的痛苦,沒想到滿懷希望重歸故裏,等待她的居然是更加沉重的負擔。仰望夜空,漆黑的天際掛著一輪彎彎的月牙,汙染嚴重的城市上空看不見星星,沉寂得好像一潭死水。
那一瞬間,她突然有些後悔,或許當初就不應該固執地堅持,聽外公外婆的話,留在母親娘家,她好歹也算是個千金小姐。
如今回來,她算什麼?
自幼青梅竹馬的男孩子有了他的未婚妻,當年那個活潑可愛的弟弟不學無術不說,竟還做了小偷,曾經慈愛的義父居然更誇張地變成一個虐待狂……
上帝啊,這還要人活麼!
可是……如果她不回來,搞不好今天弟弟偷了東西就得被人送少管所去了,即使往後放出來,也少不得被義父一頓毒打,他性子又倔,再不好鬧個離家出走什麼的,往後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廝混,最終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社會敗類,那等待他們的,豈不是一家人家破人亡的下場!
想到這裏,童瑤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不,這不是她要的,她已經失去了媽媽,不能再失去爸爸和弟弟了,無論如何,她必須要保護他們……
下意識地握緊雙拳,童瑤深吸口氣,大步向前走去。
不能回頭,絕不能回頭。
不拋棄,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