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瑤坐在回去的公交車上,感覺自己好像被抽去靈魂的木偶娃娃,沒有任何表情地凝視著車窗外迅速流逝的霓虹,整個人說不出的麻木不仁。
腦海中還殘留著那個男人如泣如訴的聲音,仿佛魔咒一般,揮之不去。
他說:這兩年我欠了一屁股賭債,兩萬多塊啊,再不還的話,他們會活活打死我的……那些人都是流氓土匪,他們什麼都幹得出來!
既然知道他們是流氓土匪,您當初又為何要向他們借錢呢?
他說:你弟弟停學一年多,也不能再這麼耽擱下去了,有了錢,我也可以再送他去念書,是不是?
什麼叫‘你弟弟’?怎麼這會子你不說那是‘你兒子’了?真是好笑!當爹的無能,竟然連自己兒子的學費也要賴到她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姐身上了?
算了,這件事就算了,反正遲早她也會這麼做。
他說:還清賭債之後,我發誓洗手再也不幹了。到樓下菜市租一間店麵,我做生意去,好不好?妹子,你也知道,其實爸爸是學廚的,你放心吧,我來操持,肯定沒問題的。
等我掙了錢,一定還你,真的,你相信我這一次吧!
“為什麼?”當時一直沒吭聲的童瑤聽見他這番話之後陡然爆發了,憤然叱責道:“爸爸你為什麼非要落到這種地步才想到要掙錢養家呢?你之前這八年來都在幹什麼?您這樣讓我有多麼心疼您知道嗎?您這不僅是在害你自己,您連您唯一的親生兒子也一並害死了呀!您怎能這樣呢?您看看弟弟,他瘦成什麼樣子了?您再看看您自己,簡直就不成人形!”
童瑤滔滔不絕如決堤的洪水般傾訴著,一股腦兒將胸中的憤懣發泄出來,她自己也知道有些話說出來過火了點,可是她如果不說,一直看著他這麼墮落下去又怎麼行?因為她是他的親人,因為她當自己是他的親人,所以就算背負不尊不孝的罵名,那些話她也不得不說!
足足說了大半個小時,她一邊說一邊哭,弟弟在旁邊聽著也跟著哭了,爸爸羞愧地低著腦袋,一副懺悔的表情。
到最後,她覺得自己流幹了眼淚,說得嗓子都啞了,終是沒找他要回一分錢,就這麼徑自離開了。
最近不想再看見他們,她沒工夫去傷懷這些事情,現實是殘酷的,她沒有錢了,必須要盡快找到一份工作才行。
工作,工作,工作!
她才十七歲,連身份證都沒有,該在哪裏去找一份工作?
學校附近倒是有快餐店打工的學生,可是她打聽過了,老板對雇傭的‘童工’工錢克扣得非常厲害,她天生就生得聰明伶俐,沒有憨厚到自動自願送上門受人虐待的那根筋。
童瑤深深吸了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明天,明天得好好出去轉轉,一定要找到一份工資合適……起碼能夠養得活自己,最好還能有盈餘存下來交下學期的學費的工作。
興慶這學期的學費和房租費都已經交齊了,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終於,車到站了,童瑤勉強打起精神走下來,蒼茫夜雨中,將手中的傘撐起來的同時,心底不禁又流過一絲暖流。
“姐姐,你拿著吧,路上用得著。”臨行前弟弟送她下樓,又將家中唯一一把雨傘慎重地遞進她的手中,然後用自己的雙手緊緊握住她冰冷的手心,努力地嗬氣。
童瑤迅速地低頭,掩飾過泫然欲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