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征蓬歸寧陽 2(1 / 1)

雲澤低頭叩首謝恩,一反入城時的張揚個性,此時的一張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怒。

百官們來來回回說了一些恭維慶賀的場麵話後,天色漸沉,皇上也不好意思讓剛剛班師回朝的將士們跪太久,抬袖一揮,眾人就此跪安,聲呼萬歲。

回到宮裏,皇上盯著自己麵前一張早已經擬好的詔書,良久之後,微微搖了搖頭,喊來一旁的掌監總管:“康興,拿去燒了。”

康興公公小心翼翼地接過橙黃色的詔書,一雙眼睛怔怔地看著前方,一點餘光都不敢落在詔書上,隨著一股小火燃燒殆盡後,宮牆邊上也隻不過是多了一小堆黑色的灰燼。

離開了皇上的視線,原本就性情飛揚的雲家少將立刻就恢複了嬉笑怒罵的模樣,眼見天色已深,軍營內卻是一派熱火朝天的熱鬧景象,從菊月館召來了歌姬美人,還有許副將親自跑到花芝酒坊搬來的幾大壇子陳年梨花釀,一群沙場而歸的大老爺們兒聚在一起,燈火如晝,觥籌交錯,絲竹之聲陣陣入耳,翻過了圍牆,繞進了尋常百姓家。

許副將喝了幾大碗烈酒,整個人醉醺醺的,一把攬過雲澤的肩頭:“少將,你咋不回家啊?”

雲澤厭惡地抖開許副將的大手:“不回不回,躲還來不及呢!”

一句話脫口而出,兵營裏爆發出了更加排山倒海的笑聲:

“少將你可別逗了,誰不知道,你那個義父……這次出征,不容易啊!”

“誒誒誒,少將……那是……那是孝順,不過我說……少將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就是啊,快回去吧,你看看,這都幾更天了……免得你家的閻王爺……啊哈哈哈……”

每個人都忙著喝酒打趣,誰都沒有注意到,夏正德黑著一張臉,覆手立在了軍營的門口。有眼尖的士兵瞥見了夏閻王的身影,趕緊拍了拍雲澤和許副將的肩膀:“別喝了別喝了。”

許副將早已經抱著酒壇子鼾聲如雷,雲澤卻不以為然地抖開了士兵的手:“別吵我,喝得正開心呢。”

四周忽然寂靜無聲,就連彈奏樂器的美人也哆哆嗦嗦地收回了手。終於意識到大事不好的雲澤,猛然一回頭,差點兒跪在了地上。

“義……義父……”

夏正德斂袖,將手伸向雲澤身前的那個青花釉裏紅的瓷碗,高高舉起,隨著一聲響亮清脆的破碎聲音,歌姬美人頓時縮到了角落裏,兵營上下,寂靜無聲。

“跟我回去。”

“是,義父。”

雲澤在人前是萬人敬仰的少年將軍,在夏正德麵前,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慫包。

夏府。

管家見到雲澤回來,剛想前去招呼,就看見了夏正德一張臉上陰沉得能打雷似的,話到嘴邊,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當房間裏隻剩下雲澤和夏正德之後,氣氛變得更加恐怖了。

“啪!”一聲巨響宛如驚堂木,震得雲澤雙膝一顫,夏正德一掌拍在桌子上,厲聲嗬斥道:“你以為,你這一次僥幸得勝,是因為你指揮得當麼?大錯特錯!”

雲澤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口中呢喃:“那不然呢……”

“當日若非我喬裝躲在軍中,暗地裏將急功近利的你拽回來,你現在說不定就落在烏羌頭子的手裏了!還有機會在這裏喝花酒?”

“義父……”雲澤皺著眉頭,昂起頭的動作有些義無反顧:“我都多大了,出征幾次了,為什麼您還要喬裝隨我一起出征呢?該不會是您在朝中不受重視,到我這裏來找存在吧……”

夏正德氣得胡子都要掉了:“為父這些年教授你經史子集,本來想著送你去科舉入仕,沒想到你竟然愛好行兵打仗,那好,可是你也應該知道,沙場是閻羅殿,活下來不是靠僥幸!今日,罰你抄寫兵書二十遍,算是對你貪圖冒進的懲罰!”

雲澤張了張嘴,想要反抗,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在保護雲澤的這方麵,夏正德甘做第二,就沒有人敢爭當第一。大榮朝堂上,早就對雲澤這個忽然出現的孩子頗有微辭,對此,夏正德甘心辭去尚書令一職,改做翰林院主事,一門心思放在對雲澤的誨人不倦當中。

三年以來,雲澤從海邊長大的健碩少年,一躍成為了家喻戶曉的少年將軍,誰都知道,這背後少不了夏正德的教導與苛求,而大家更清楚的是,夏正德為了教育這個孩子,嚴苛的程度和管教的細密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雲澤總歸是個孩子,於是乎,寧陽城裏便傳開了夏正德的新綽號:夏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