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過後,天空仿佛被洗過了一樣湛藍深遠。唐瀟瀟最後一個走出機艙,解開脖子上厚厚的圍巾,站在舷梯頂部,望著無比熟悉的停機坪,深深吸了口潮濕溫暖的空氣,正要拎起行李箱走下去,“啪”一聲,不堪重負的把手突然崩斷了。
“小心!”隨著清醇磁性的聲音,身後探過來一隻手,穩穩地扶住了行李箱,那手腕上方深藍色袖口處,綴著四條金燦燦明晃晃的飾線。
這是,機長的製服!唐瀟瀟愕然回頭,正對上機師帽簷下一雙黑曜石般的湛然眼眸,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聶卓揚?”
一身英挺製服的年輕機長直起身,烏黑瞳眸亮亮地看著她,唇角緩緩勾起,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瀟瀟,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七年了!時光抹去了昔日少年的青澀張揚,磨礪出成熟內斂,卻更加英氣逼人。雨後初晴的陽光給這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龐鍍上了朦朧的一層金邊,讓唐瀟瀟有一瞬間的恍惚。
在此之前,她曾無數次想象過他們重逢的情景,唯獨沒料到她會如此平靜。
原來,最可怕的是時間,時間會衝淡一切曾經無比強烈的情感,愛,或恨。
“聶機長,真是驚喜啊!不過剛才飛機落地時可是有點抖。”唐瀟瀟微微一笑,語氣諳熟,還不忘調侃一句。
“是嗎?看來隻有聽你指揮,我的手才夠穩。”聶卓揚對她的揶揄不以為意,也像個老熟人般彎腰拎起了行李,“走吧,我送你出去。”
唐瀟瀟一時心中五味陳雜,畢業都兩年了,她還沒摘掉“見習”的帽子,沒能獨立上崗指揮飛機,這是她最不願意別人提起的。他果然沒變,一句話,就能封了她的死穴!
因為飛機沒有停靠廊橋,所以需要乘坐地勤車,唐瀟瀟沒想到聶卓揚也會上了車,便低下頭裝作不認識他。下車後聶卓揚把行李箱打橫拎著,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麵,挺拔的身姿,搶眼的飛行員製服,頓時引來眾多目光的聚焦。唐瀟瀟隻得避開與他同行,遠遠地跟在後麵。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眼看轉個彎就到出口處了,聶卓揚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她,目光微沉,卻語帶戲謔:“看來你今天的驚喜還不止一個啊……”
唐瀟瀟疑惑地走上前,一眼就看到接機的人群正前方有一輛輪椅。輪椅上的男子麵容清俊,一身黑衣襯得臉色有些蒼白,懷中一大捧鮮花燦然盛開。
林宇凡竟然來接她?唐瀟瀟的心頭一跳,向前走了兩步,卻被聶卓揚叫住。
“瀟瀟——”他站在原地,明亮的燈光下,一雙眼眸卻深邃地如同沉了萬頃的海。
“瀟瀟!”林宇凡也遙遙喚了一聲,同時舉起懷中的花束,向她揮了揮。
唐瀟瀟看了看林宇凡,又看了看聶卓揚,隻猶豫了半秒鍾,就果斷地轉過身,臉上綻開笑容,向林宇凡走去。
“你的行李不要了?”聶卓揚緊走兩步追了上來。
“哦,不好意思,謝謝啊。”唐瀟瀟恍然,低頭接過行李,卻不敢再抬眼看他。不管是否承認,她的心,終究還是亂了。
“別客氣,旅途愉快,下次再見。”聶卓揚的語氣透著職業化的禮貌與疏離。
唐瀟瀟點點頭,快步走到林宇凡的輪椅前,歡喜地道:“師兄,你怎麼來了?”
“一路辛苦,歡迎回家。”林宇凡仰起臉,露出淺淡而溫和的笑。
“謝謝師兄!”唐瀟瀟抿唇一笑,接過花束,瞬間被濃烈的花香淹沒,也淹沒了她慌亂的心跳。
“他半個月前正式從海南調回濱海總部了。”林宇凡嘴角仍掛著淡淡笑意,目光卻越過她的肩頭,輕聲慨歎,“星航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機長……”
唐瀟瀟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林宇凡說的是聶卓揚。看來這對昔日的好兄弟已經正麵交鋒過了,難怪剛才兩人連個招呼都不打,形同陌路。
她回過頭,想在湧出的人群中搜索出那個逆流而去的背影,卻一無所獲,不由心頭一空,隨即酸澀的感覺如漲潮的海水般迅速溢了滿腔。
他一如當年,不會為她停留片刻。昔日的追風少年已經成長為風一般的男子,而她即便化作流雲,也永遠追不上他的腳步。
而她也不再是當年的傻丫頭了,她全部的情竇初開,也早就在十七歲那年的雨夜,零落成泥碾作塵。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寧願,從不曾遇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