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隨嗬嗬笑道:“那就好,反正明天練兵,一看就知道是吹牛還是真的。”不過再看一看朱睿:“您這樣小的校尉隻怕軍中倒是不多,不過巧了,前兩天剛來了兩位,也是走父萌,”親隨感歎一聲:“有父萌真好。”再問道:“請問沈校尉今年總有十六歲了吧?”
“我們公子才隻有十四歲,就是個頭兒比一般人都高。”這個隨王爺,王爺就是高個子。朱睿不得不說話了,是瞪著眼睛:“要你回話了。”瞪得朱小根扁扁嘴縮著身子不說話。
親隨一直帶到帳篷裏,而且跟進來看一看,幫著指點一下,又說了一句:“晚上自己去打吃的,您這位跟班跟我出來去認認路才是。”
“我自己去,不用他。”朱睿聽從父親的話,決定到軍中一切是自己動手,對著朱小根又瞪上眼睛了:“你在帳篷裏收拾。”朱小根委屈無比地一個人留在帳篷裏收拾,抖開被子再扁扁嘴,這不是絲被子,所以才這麼重,看著這簡陋的帳篷,怕是世子爺住的最差的地方了。
帳篷裏就隻有兩張行軍床,多了一個小書案,隻得一點兒大,上麵是一盞油燈,朱小根覺得心裏灰蒙蒙的,世子爺還要去殿試,晚上還要看書,這小油燈隻怕傷眼睛才是。從帳篷裏伸出頭的朱小根往外麵看一看朱睿還沒有回來,悄悄地溜出帳篷裏來。
世子朱睿此時正在夥房裏看人在吵架,領朱睿來的親隨離開幾步遠就開始頭痛:“這些少爺們又要鬧上了。”
夥房裏圍著一群士兵正在看熱鬧,裏麵有一個人指手劃腳,口沫紛飛:“為什麼不給小爺一口熱水喝,這軍中一口熱茶也喝不上嗎?”
夥夫頭也被鬧得心煩:“少爺,這是在軍中,您想有口兒泡茶的好熱水,您去薛將軍帳篷中,那裏專門有個小火爐子供將軍用水,您這六品校尉難道要不來?”
聽得朱睿也是一笑,軍中沒有泡茶的熱水,這是毅將軍早就說過的,毅將軍是跟著父親在一起,當然是有熱茶喝。
來鬧事的是三天前到的一位六品校尉,也是走的父萌,到了這裏以後卻是象家裏一樣,忍了三天都是奴才來要熱水,今天是忍不下去了,自己來了。
“你別拿薛將軍來壓人,”說話的人繼續指手劃腳:“小爺這就去要一個茶爐子來,小爺有奴才,自己燒熱水。”轉過身來氣呼呼地看到一圈人在這裏圍觀,猶對著比較招眼的朱睿看上一眼才道:“你是新來的吧,告訴你,在這裏,咱們都是新兵。”
這裏人走了,親隨才帶著朱睿過來道:“這裏是夥房,您要是要吃的要熱水,要算著鍾點來取,過了那個點兒就沒有了。”
夥夫們一看到新來的又是一位校尉,這一位看著更是斯文更象是公子哥兒,夥夫頭兒皮笑肉不笑地道:“又是一位少爺,這話得說清楚。早中晚三頓飯是不能錯著時候兒來,過了點兒您就隻有挨餓了。不是冬天早上沒有洗臉的熱水,晚上洗腳有熱水,也是算是點兒來,不然就沒有。”
朱睿答應下來,又和親隨一起去見了自己的上司將軍常信,常信倒是不知道內情,隻是按常規說上幾句就讓朱睿出來了。
回到自己帳篷裏的朱睿謝過親隨的帶路,讓朱小根拿賞銀給親隨,親隨辭了道:“您這一手公子哥兒氣派,軍中還是少用為是。您還不是將軍,沒有賞人的地方,再說軍中隻是管吃住,花錢的地方也多。衣服馬匹都是自己置辦,您要洗浴,這裏還不行,等咱們回師了,隔個幾天可以請假出營一次,離十裏路有一個小集鎮可以洗一洗,也有酒館可以打打牙祭。要麼就是有錢沒處花,要麼就是花錢的去處多。”
親隨最後總結過這兩句,這才告辭出去。朱睿這才向軍床上坐下來對朱小根道:“把我的書拿出來吧。”用手摸一摸,這一會兒床是收拾妥當了,身下坐的一床被子是領來的,手按上去覺得潮乎乎的。
一直到晚上,朱小根去打飯菜來,回來沒有敢抱怨排隊,隻是自己嘀咕:“明兒早去。”不想這裏的人不認人,誰插隊就有人罵,朱小根老實地排了一回隊。
吃飯的時候來了兩個人,一個是下午在夥房裏罵人的人,一個是不認識。兩個人進來自我介紹:“校尉韋大昌,”另一個是:“校尉時永康。”
兩個人提前來了三天,是來接交新朋友的,身後各跟著一個奴才,手裏都提著飯菜和吃的,一進來就道:“我們來認識人了,家裏帶來的吃的還有,帶你一起吃。”
這樣自來就熟的人,朱睿站起來讓坐,報了姓名:“沈睿。”三個人做下來吃飯,把小書幾擺起來,朱睿有些抱歉:“我,倒沒有帶吃的。”這就是妙姐兒又恨上朱宣的一條,不許帶吃的。
“沒事沒事,”韋大昌和時永康一起道:“是想來認識你,不是圖你吃的。隻是我們有,帶上你一起,你也新來,告訴你,這裏欺負新來的。”
朱睿一笑,三個人坐下來一起吃飯。時永康就是下午鬧事的人,也是五官端正,一看就是家境不錯的人,他隻吃自己帶來的東西:“今兒這一頓就吃完了,明兒就得吃軍中的夥食。就是有口兒熱茶也不行。”
韋大昌倒沒有那麼恨,隻是覺得遺憾:“這些傻子,多給錢也不幫著燒熱水,小爺帶的有錢來,欺負小爺不給錢嗎?”
聽得朱睿隻是笑,再聽聽一旁朱小根這個多話的奴才和另外兩個奴才也說上話了。那兩個奴才正在對著朱小根上這軍中一切人的眼藥:“人人都不好,早上催著早起,晚一會兒去吃的沒有了。晚上去晚一會兒,就是烏嘟熱的水也沒了。”
敲鼓的不好,太早敲鼓讓人起床,上司將軍也不好,催著人出操。朱小根咧咧嘴道:“出操我倒是沒有問題,少爺在家裏就是按著軍中的起居時刻來起坐的。”
“沈將軍?”是時永康隻是疑惑,想不起來,剛才誇過口:“大小官員我都熟知一點兒,”就是這位沈將軍想不起來,朱睿心裏好笑,平白編出來一位父親,當然你們不知道。
吃過飯猶不走,讓兩個奴才去候著打熱水去,然後再罵軍需官:“要個小茶爐子燒水也不給,我說炭我自己備,這附近有的是樹枝子,弄些來就是。他又說不能亂出營。”然後韋大昌也歎氣:“聽說過幾天就要去打仗,離這裏不到二十裏,想先舒服幾天也不成。”
朱睿笑得不行:“你們是來軍中享福的,還是來殺敵的?”沒有熱水沒有幹爽被子樣樣抱怨個沒完沒了。朱小根很得意,我們世子爺還沒有抱怨,就是朱小根自己,一堆抱怨。
外麵有人喊一聲:“沈校尉在嗎?薛將軍讓我們送東西來。”朱小根眼睛一亮,知道自己下午去見薛將軍起效果了,趕快揚聲道:“來了來了。”
揭簾子進來的是下午帶路的親隨,一隻手裏拿著一把子蠟燭,另一隻手上是提著一小壺熱水,進來看到三位新來的校尉坐在一起,先愣了一下才道:“薛將軍讓送這蠟燭來,給沈校尉晚上看書用的,”再送過來熱水:“這是新泡的茶,沈校尉晚上看書可以用來提提神。”
韋大昌和時永康都看呆了,朱小根連聲道謝接過蠟燭來,再接過熱茶,隻有世子朱睿不高興了:“你這奴才,是你又說了什麼?”
又開始委屈地朱小根道:“小爺晚上要看書呢,看不清楚考得不好,怎麼見家裏人。”朱睿隻是沉著臉:“這是一回事情,我就問你,為什麼自作主張去要東西?”
“這裏沒處兒買去,”朱小根回話道:“不然咱們先借著用,給家裏去信送來再還他就是。”看看世子爺還是不高興,朱小根自己嘀咕:“您累到眼睛,也不好打仗不是。”
親隨站在一旁微笑看著,這才插話道:“薛將軍知道沈校尉一定要有話說,將軍吩咐過,在軍中要聽軍令,沈校尉就收下來吧。”
“是。”朱睿站直了回了這一句話,這才瞪著眼睛看了歡聲笑語的朱小根一眼,朱小根正抱著蠟燭送親隨出去:“等家裏送了來,再還給薛將軍。”
韋大昌和時永康一起看看世子朱睿,心裏開始不服氣,嘴上也不服氣:“我們來了三天也沒有見到一口兒熱茶,帳篷裏暗得不行,一盞小油燈倒象是鬼火,吹牛都不舒服,”然後時永康這才想起來:“你就兩個人睡一個帳篷嗎?我和大韋倒是四個人在一起,帶著兩個奴才。”
看一看這帳篷裏隻有兩張行軍床,兩位先到的校尉一起心裏不舒服:“真想找薛將軍問問去,隻是不敢去。”朱小根樂顛顛地已經把蠟燭點起來,全部是手臂粗的牛油蠟燭,一包是十根提過來,隻點上一根,帳篷裏頓時就亮堂起來。
世子朱睿初到軍中,交了兩位朋友,隻是第一晚見麵就被盤問了半天,滴水不漏的朱睿回答過,看著他們最後離開,隻是一個人笑,什麼也問不出來吧,就這還要問。回身來看一看這亮堂的帳篷裏,這樣看書倒真的是很方便。
第二天就跟著士兵們出操,上司將軍常信已經得知這位新來的校尉格外受薛將軍優待,第一天晚上怕他看書看不好,送了蠟燭過去,再送熱茶來提神。
看到朱睿過來,先喊他出列教訓一頓:“不管以前是哪一家的公子哥兒,來到軍中人人平等,我是跟著王爺出來的人,不會優待人,你自己好自為之。”
莫明其妙挨了一頓訓的朱睿倒沒有說什麼,隻有朱小根又要開始扁嘴,可是沒人看他,所以無人知道。
白天練兵,常信才不說話了,這位沈校尉功夫倒是嫻熟,軍中練兵的固定拳腳,是世子朱睿從小就會的,朱小根這才重新掛上得意的笑容,要是讓他說話,他一準兒會說:“我們小爺三歲就會了。”
這個時候走過來的還有薛名時,他總要來照應一下,王爺來信,要讓世子爺上戰場編入前鋒中去,薛名時自己心裏有數,世子爺有什麼閃失可是不行。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薛名時還是打算把世子編入自己的中軍中。
特地出來看一看世子出操的薛名時看過以後大為讚賞,世子爺多年養在京中,薛名時雖然不擔心王爺會養個紈絝出來,可是看到功夫這樣精良,還是可以些許放下心來,功夫好戰場上危險就少。
想想自己的女兒寶絹,想想夫人近年來的心思,薛名時也不說話了,世子還沒有訂親,不由得滿城名媛都想著,外加名媛的父母親。
隻是微笑看著的薛名時招手命朱睿過來,常信看到薛將軍帶著人過來也過來見禮,聽著薛名時親切地道:“昨兒睡得好不好,”朱睿不用看也可以猜到一堆人支著耳朵在聽,猶其是今天一起列隊的士兵們。
早上過來列隊就有人小聲地在指點:“就是他,一到軍中就有優待。”沒有戰績就有優待,士兵們看不起,窮人家的孩子來拚軍功,更是看不起這樣帶著奴才來當兵,一來就是校尉的少爺,當兵還帶著奴才,戰場上也不能替著死。偏偏這位校尉倒還好無話,那位奴才同前兩位校尉的奴才一樣,眼睛朝上看,一臉看不上人的樣子。
“媽的,我們有錢,生下來也可以買個校尉。”已經有人在這樣罵,年青的校尉一下子就來了三個,讓人看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