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紅燈籠一個一個地挑起來,雪慧手裏掂著絲帕走出房門,對廊下收雀子,點蠟燭的丫頭們:“我往外麵轉一轉去。”身後自然是跟的有人,世子妃隻扶著玲巧兒出來。
轉了一會兒不想就聽到鼓打初更,有心去看橋下月,還沒有走近,樹影兒先閃出來兩個人,彎腰行禮:“世子妃請留步,王爺和王妃在前麵賞月。”玲巧兒扶著雪慧轉身,走開幾步才指著一條小徑道:“那裏也可以看水,從這邊就能走過去。
主仆重新換一條路到水邊,對麵花木遮蓋中有一座小亭子,那是府中看月最好的地方。雪慧往對麵看過去隻看到花葉,往水中看去的時候卻看到水中有人影的倒影,那水從另一邊把亭上人顯露出來。
雪慧大吃一驚,那水中的人影是小亭子上觀月的公公和婆婆,水麵無波看的一清二楚。世子妃定睛再仔細看一看,還是和剛才一樣。水中倒影兒中,婆婆是坐在公公膝上,倚在他懷中,一隻手捋著他的胡須正在和他說話。
身邊還有丫頭,雪慧第一件事就是往丫頭麵上看一看,玲巧兒麵上是渾然無知,她是全沒有看到。雪慧定定神,低聲道:“我們回去吧。”
隻覺得渾身酸軟的雪慧扶著丫頭走出樹叢來,走上幾步停下來低聲道:“我要在這裏坐一會兒,去拿個錦墊來,再給我倒些茶來喝。”
這樣把別的人支開,身邊隻留下玲巧兒的時候,雪慧和她站在花架子下麵,這才對玲巧兒道:“我平日裏就看你不錯,有一件事情交待你,你要是辦的好。。。。。。”
把話說到這裏,玲巧兒唬的趕快就跪在雪慧腳下哭著求她:“奴婢什麼也不知道,求世子妃饒了我吧。。。。。。。”
腳下是哭哭啼啼的丫頭,雪慧突然覺得一心的悶氣這就沒有了,或許是悶到了極處,或許是突然這就明白。她沒有歎氣,反而微笑著道:“起來吧,我不過是讓你回去給我拿一塊帕子來,我手裏的這一塊兒捏的隻是粘粘的。”
玲巧兒這才擦著淚水站起來,臉上這就帶了笑在問:“是嗎?那我現在就去拿,”要轉身這才想起來:“我去了,誰在這裏呢。”雪慧輕輕笑起來,在她額頭上輕點了一手指頭:“你這個小丫頭。”
此時是站在花架子下麵低語,聽到外麵有腳步聲,雪慧對著玲巧兒下意識地“噓”一聲,這一會兒初更過了,還有誰在這裏行走不睡。外麵走過四、五個人,卻是顧冰晶扶著一個丫頭走過來。
雪慧剛出房門的時候,是麵帶愁容,這一會兒豁然開朗時也沒有忘記打量一下弟妹的麵容。剛才讓玲巧兒去辦一件事情,其實就是想著玲巧兒是個小丫頭,想問問她顧冰晶陪嫁的丫頭去了哪裏?玲巧兒要說不知道,年紀小也可以去打聽一下是不是。
沒有想到的是玲巧兒這樣害怕,雪慧開朗了,她必須也要開朗了,朱睿把自己圍的水泄不通,有如他在戰場上圍敵兵吧?
就是因為自己說的兒子是不是世子的話,從夫妻的角度上來看,有話說一說也無妨,不和朱睿說對誰說去。雪慧自嘲地笑一笑,夫妻之間也有不能說的話是不是,看來這話就不能說。
顧冰晶也是顰眉的樣子被雪慧看在眼裏,雪慧這才覺得心裏難過,不知道是為誰。等到顧冰晶走過去,雪慧這就想回房去。路上遇到送錦墊和茶水來的丫頭,雪慧也隻是笑著道:“還是回去吧。”
回到房中更香嫋嫋,世子朱睿也從後麵走進來。“朱睿,”雪慧眼睛這才一亮,眼前又出現剛才玲巧兒的哭聲,這才正色問候一聲:“你回來了。”
朱睿答應一聲,先去看睡著的賢哥兒,再就過來命人打水去洗,洗過後看到雪慧在一旁候著,朱睿站起來:“你先睡,我看會兒書去。”世子也有夜讀的習慣,他才從外麵回來,需要靜一靜心。
對著書看上幾眼,其實心思不在書上,太子一意請辭,在太上皇和太後麵前也一直罪已。世子要接王位,他最要弄明白的就是哪一個才是值得去跟的人。
大皇子敦厚,人太敦厚了並不好,容易被壞人利用;八皇子固然眼明能幹,可是朱睿和朱宣一樣,心裏有一件事情放不下來,那就是為了康寧,八皇子對朱閔和胖倌兒下過手。
朱閔誤打誤撞地救了八皇子,朱宣和世子朱睿都是疑心重重,不過眼前要表現出來高興。。。。。。摸一摸想心思想的滾燙的額頭,朱睿聽到雪慧柔聲的一句:“在想心事嗎?”
一直就站在幃幔後麵的雪慧走過來,她是看到朱睿手執著書,其實人在沉思。世子在想什麼?雪慧也可以覺得他在想外麵要送給他的女人,也可以他在想正經事情,這心思全是雪慧的,不過此時雪慧走出來,她隻是想和朱睿好好說會兒話。
看到雪慧過來,朱睿是有些不耐煩:“你還沒有睡?”雪慧在腦子裏隻想著那水中婆婆坐在公公懷裏的倒影,對著朱睿這樣說話,還是有些泫然欲涕,垂下頭。這一次對世子朱睿還是不管用。
“你不睡我去睡了。”朱睿把手中的書放下來,想想自己和父親的談話,管不好你自己妻子,還出去立於朝堂,休妻是能耐嗎?她要是有十惡不赦,國法律法就先拿她,說她犯家規,七出裏隻犯了“口多言”。
如果按這個“口多言”來休妻的話,那天底下多少妻子都可以休棄了。上至宮中,下至農夫,妻子有了孩子,哪一家的外家不來多口;一有了孩子自己要看著婆婆對妯娌好不好,公公對兒子偏不偏心,這樣的人太多太多了吧。這應該不是違背事實。
外麵花漸迷人眼,這擔心每一個女人都有。看到別人為著家庭忍耐,說腦殘的人回到家裏是不過她自己評論腦殘的日子。妙姐兒隻所以忍,至少朱宣是一個有責任心的丈夫。
世子朱睿想想父母親,雪慧這想法傷人心。站起來就往房中去的朱睿被雪慧喊住了。“朱睿,”雪慧喊住他,走上來兩步是氣憤的:“你,為何這樣對我?”書房外把自己攔在門外,一個小丫頭也不敢單獨幫著自己辦事情,這是不信任自己。
“你自己想呢,”朱睿隻是淡淡,把你攔在書房外,你就應該心裏明白。一身長衣的朱睿需要的是一個與自己並肩的妻子,有時候要為家裏犧牲一些,就象母親,父親對她是相當相當的好,可是有時候看起來母親是在受委屈。
朱睿覺得奇怪,女人,你到底要什麼?你要的不是衣食無憂的生活,你要的不是一個有責任心的丈夫,到底要什麼呢?形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樣的生活才是最好的。要是還有人不長眼睛,蠢到覺得飯來張口,與年紀十幾歲有關係的話,先把這句中國一直就有的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給抹殺掉,這是祖宗留下來的話,要抹殺祖宗的隻管去。
夫妻兩個人站在這裏也不是辦法,朱睿隻說一句:“出來吧,我和你說話。”雪慧跟在後麵出來,卻是坐到房中帳內,朱睿打了一個哈欠:“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你為什麼這樣對我?”雪慧幽怨還是這麼一句,朱睿就直接問出來:“你覺得什麼樣的日子是你覺得好的?”世子冷笑一聲:“你要是覺得你能掌控我,那你就不必了;或是覺得你可以吹耳邊風讓我聽你的,那也不必了;這樣的男人多的是,隻是我不是。”
可笑可笑真可笑,世子朱睿一想起來這件事情就有些激憤,看著雪慧聽過就白了臉。世子朱睿憤憤,太後當政是不是,前朝女皇還登基呢。長眼睛不長,這不是任何一個女人都能做到的事情。朱睿睡下來以前還想再說一句:“你不要不長眼睛往你身上套,別人的日子是別人的,如果你覺得別人應該和你活的一樣,或是你活的要和別人一致,那你省省吧。”
這話沒有說出來,朱睿這就睡下來,白了臉的雪慧怔怔地坐了一會兒,突然一把去拉朱睿:“你起來,”朱睿甩開雪慧的手:“幹什麼?”
“你起來,我和你公公婆婆麵前去評理去,”雪慧下了榻拉著朱睿的衣角:“起來,去評個清楚。”
朱睿著實地嚇了一跳,有些失笑:“評什麼理,你有什麼理?”雪慧釵橫發亂地站在榻前:“我沒有理,就請公公婆婆教導,我要是有理,就請公公婆婆罵你才是。”看一看手上指甲:“指甲被你弄劈了,”再抓著衣服:“走不走?”
“不去,”朱睿坐起來,反正雪慧也拉不動他,世子慢條斯理地道:“我去了,父親母親一定罵我,說我連自己的妻子都弄不好。不過雪慧,”朱睿慢吞吞:“你深夜要去父母親麵前評理是不是?”
雪慧再拉一下朱睿的衣襟:“是啊,誰要和你不溫不火地這樣過。”朱睿笑一笑道:“好,那明天許嶽父嶽母一起來,當著兩位老人的麵我們說一說,雪慧你這名媛,弄不好自己丈夫算是哪門子本事?”
“我,”雪慧一下子語塞,這就沒了脾氣。朱睿催著她:“喊人進來,明兒一早請嶽父母來一同說話,父親還在生氣,不肯帶賢哥兒,你覺得你有麵子嗎?你體麵在哪裏。”
這次是雪慧不耐煩,鬆開手回到床上去,翻身往裏麵睡下來。朱睿重新睡下來,不忘了再說一句:“記得明天請嶽父母去。”
第二天一早起來,朱睿剛醒來,雪慧就醒了,她一夜就沒有好生睡,也翻身坐起來,還是昨天的那拉著去評理的架勢對朱睿道:“生受你讓人去請我母親去,”
窗紙上天色還是暗的,房中還是燭光閃著,朱睿好笑:“你看看這是什麼時辰,等天亮了再讓人請去。”
“天亮了我怕忘了,勞世子爺的駕記著別忘了,你這房裏的人,我都使不動。”雪慧說過以後,重新翻身睡倒:“人家還困著呢。”
兩個丫頭進來在服侍朱睿更衣,朱睿漫不經心地答應一聲:“吃過早飯,讓人請去,我上午要出去,你要評理下午也行,晚上也行。”
麵朝著裏麵的雪慧這就沒有再接話,一直睡到母親來。姚夫人是急急地進來,進來看到雪慧還睡在床上,麵色潮紅這就問道:“你病了不成,一大早兒地讓我來。”
“這是睡的,”雪慧用手撫一下麵頰,拉著母親坐在床前,這才噘著嘴:“這事情需要母親出馬,母親去見我婆婆去,問問為什麼公公不讓賢哥兒在婆婆房裏。”
姚夫人先就是一句:“你公公這幾天就不對勁,你父親在家裏還在生氣呢。他又折騰什麼呢?”雪慧把話詳細說過,對著母親這一次才把實話說出來:“就為著那句話,世子到現在和我也不好,公公生氣也應該是為著這個。”這就推著姚夫人去:“母親找婆婆去,在她那裏討個主意。”
姚夫人站開兩步,再回過身來道:“這話對你父親說,他也不會說朱睿不好,朱睿這幾天在你父親和外祖父家裏調停呢,你父親還在氣王爺,不過還是覺得女婿好。”
“那弟弟到底姓什麼?”雪慧趕快問一句,姚夫人笑嘻嘻:“姓姚呀,當然姓姚。”雪慧對著母親眨眨眼睛,還是姓了姚。姚夫人不服氣地再回身道:“賢哥兒不也姓朱。”
母女兩個人對著鼓起嘴,誰也別笑誰。姚夫人這就往妙姐兒房中去。
妙姐兒在房中正在和人說話,來的是若花和如音,有人背後說妙姐兒幫助的人都是恨她的人,真是不長眼睛,幫的人不恨她的有一堆,不過隻記住趙若南和瑤池和朱蘭芳的人是不少,這還差一個。外麵丫頭回話:“淮王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