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雲湧(二十)(1 / 3)

不顧時永康的規勸,朱宣帶著尹勇領兵而去,時永康隻能急命一隊人跟上去,又跟上去一千人。

廝殺聲到處都是,朱睿不見人影,朱宣也不聽勸阻,領中軍的時永康他得顧全大局,對著黑暗中的廝殺聲,立於這裏候著人去尋找朱睿。

混戰中就是火把都不多,憑著衣服來認人。幾十萬人都展開,方圓一百裏都是人。朱睿格開麵前一個敵將,再喊一聲:“胖倌兒,跟著我。”

身後傳來胖倌兒的回答聲:“我在這裏呢。”胖倌兒手舉長槍,一槍一個,從不含糊。這是胖倌兒第一仗,離這裏不遠的毅將軍看一看四弟,也覺得放心。

一叢煙火升起來,朱睿定睛看一看對胖倌兒道:“我們去救周將軍。”這煙火是周亦玉那裏點起來的。

從毅將軍前麵過去,朱睿大聲道:“朱毅,明兒一早見。”毅將軍麵前也有敵人,他格開以後再大聲道:“知道了。”看著大哥領一隊人已經離去,隻是沒有揚旗。

敵人是宿敵,伊丹衝到毅將軍麵前,兩個兒子打一個照麵,一個陰沉憂鬱,一個笑聲朗朗,毅將軍遇到伊丹幾次,見一次罵一次:“沒能耐的小子,再來會會你。”

其木合坐在車上,這一次是伴在伊丹身邊。伊丹打一個手勢,命他去找南平王,混戰之中機會多多,達瑪家族要殺的就是南平王。其木合喊一聲:“哥哥,我去了。”帶著人離開。

毅將軍滿麵笑嘻嘻,這兄弟兩個人是幾時好起來,想一想冰晶的糊塗心思,我要是和大哥爭鬥,眼前就是一個例子。

這裏伊丹和毅將軍戰在一起不分上下,兩個人都拚足了力。有火光一閃,遠處一個老將身影,毅將軍掃一眼過去,覺得酷似父親,隨即在心中笑自己,這個時候想父親,難道我不敵眼前這個不成?手下仍有餘力,毅將軍大喝一聲:“伊丹小兒,今天納命來吧。”

伊丹也是一眼掃過,那人酷似殺父之人,疑心一起隨即收斂,毅將軍突然加力,伊丹咬牙,我先殺了這一個再說。

兩個人都沒有看錯,遠處那人的確是朱宣。朱宣入戰場以前,先看了一看,大概明白朱睿是什麼意思,拚戰一夜,天亮以後睿兒是想包抄,不過他得有個誘餌才行。

最好的誘餌莫過於朱睿,南疆地形朱宣熟知在心中,附近小山頭都是睿兒就便利用之處,想來他不會忘記這個。隻是此時,睿兒在哪裏呢?

心裏這樣猜測的朱宣又戰了一時,已經是中夜,覺得自己所猜不錯,那為父提前到你需要接應之處候著你便是。

往地利之處去的朱宣先找到次子毅將軍,隻是離的太遠,看一看他戰伊丹不分上下,朱宣先覺得放心。再想往前去就越難,老子準備給兒子當誘餌去,當然得領一個大的獵物過去,朱宣覺得自己此次上戰場,對著達瑪僅剩的兩個兒子是垂涎三尺。哪一個跟著我來都行。

第一個先看到朱宣的是其木合,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唇顫抖幾下,這才怒聲道:“南平王!“這一聲驚動了朱睿和胖倌兒,看到木其合卻是對著別處而說。胖倌兒是歡呼一聲:”父親到了。“

朱睿則是一驚,看著跟隨自己的其木合舉手號令:“殺了南平王,為老王爺報仇!”潮水一樣的吐蕃兵奔著朱宣而去,朱宣哈哈一聲大笑,還沒有說話,耳邊一聲弓弦聲響,卻是兒子朱睿舉弓一箭射過去,再對著父親用力點點頭。

“我們走,”朱宣拍馬令人衝著兒子弓箭所射方向而去,胖倌兒和朱睿隨後跟來,毅將軍是最後趕去的,聽過回報也是震驚:“真的是父親,我們也快去。”

奔過半個時辰左右,行過一道樹林。聽到馬蹄聲奔過來,林內突然火起,殺出一隊人來,韋大昌帶馬在前,放過朱宣一行,隻來得及馬上抱拳:“老王爺前行。”這一支伏兵擋住追兵去路,攔住了其木合。

殺紅了眼的其木合是一看到朱宣就紅了眼,喝命人道:“衝過去,今天不殺了你,我再無臉麵見人。”一場混戰在這裏又擺開戰場。

近天明的時候喊殺聲才稍止,士兵們開始收拾戰場,送上其木合的人頭來,朱睿隻看一看就命拿下去,隻是催問人:“可找到老王爺了?”

“大哥,”毅將軍帶馬過來,讓他安心:“父親吉人天相,必不會有事。大哥以料理軍務為重。小弟帶馬去找一找。”

朱睿猶豫,雖然此仗得勝,陷落父親於戰場上,怎麼回去見家人。我是長子理當我去找。正想開口命毅將軍料理,自己去找時,一小隊人奔了過來,這是胖倌兒派來回話的人。

“小王爺追著老王爺去了,怕王爺擔心,讓我們先來回話,讓他下午就和老王爺一起回來。”朱睿和朱毅這才略鬆一口氣,毅將軍還是不放心:“我去迎一迎。”當下命回來的人帶路,毅將軍也去了。

這裏打掃戰場,重新紮營,時永康過來請罪,備述遇到老王爺的事情:“請王爺治罪,末將沒有攔住老王爺一行。”

“不是你的錯,你也攔不住。”朱睿想想父親,就是自己在隻怕也攔不住他:“起來吧,胖倌兒和毅將軍都去接父親了,最遲晚上就可以回來。”

一直到晚上,朱睿是迎門相望,候在營門樓上往四野裏看,大戰剛剛不久,亂兵仍在四周,在外麵過夜危險不少,心懸起來的朱睿聽到野外馬蹄聲時,先是跳下門樓來,然後心還一沉,這蹄聲人數不多。

毅將軍、胖倌兒再加父親的人,應該是人數不少才是。是不是敵兵還不知道,看一看守營士兵,都做好迎敵的準備。

蹄聲再近時,看清楚是毅將軍回來。“父親回來過了吧?”毅將軍殺了一夜,又找了一天,麵色疲憊先在營門口下麵問,隻想著大哥回一聲:“回來了。”卻看到大哥搖一搖頭,麵色沉鬱:“胖倌兒也沒有回來。”

“我再去找,”毅將軍還要再走,被朱睿阻止住:“你進來歇一歇,我派別人去找。”當晚,兄弟兩個人坐在帳篷裏直到深夜,外麵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要跳起來問一聲:“什麼事?”等來等去,月落星沉,黎明白光從帳簾縫隙處透進來,才聽到一個消息,而且不好。

出去找的人帶回來幾個俘虜,都是麵色沉重地進帳篷裏來。朱睿側耳傾聽著俘虜說話:“我們敗走,就遇到一隊人,人數不多,不過都善戰矯勇。有一員老將軍,和一員小將軍,都使一杆長槍,我被他們從馬上挑下來,傷了腿,就一直留在那裏動不了。”

毅將軍跳起來就是一巴掌打過來:“他們人呢?”另一個俘虜不懷好意地笑幾聲:“我們人多,他們人少,被衝散了,這草原上有狼也有鷹,隻怕也和我們一樣,做了別人俘虜。”

木然的朱睿對著眼前弟弟憤怒打人踢人全當看不到,隻是擺一擺手:“推出去砍了。”毅將軍回身一步跳過來:“大哥,讓我再去找找。”

“朱毅,”朱睿淚水慢慢出來,對著弟弟焦急的臉道:“我不能再讓你也丟了。”打這一仗,丟了父親丟了弟弟,南平王朱睿告訴弟弟:“讓人去找,一天派十隊人去找,隻是你今天不能再去了,你也一天兩夜沒有合眼了。”

毅將軍在帳篷中暴跳:“不會,父親不會有事,胖倌兒也不會有事,肯定不會有事的。”朱睿隻是木然,心裏感覺父親離自己很遠很遠,遠在哪裏他不知道。

每天十隊人去搜尋,最近的地方半個月才回來,再也沒有看到朱宣和胖倌兒的身影,周亦玉營帳中也丟了胖妞兒。廝殺的時候,胖倌兒和朱睿來救,胖妞兒是跟在胖倌兒身後一起離開,這就也找不到了。

南平王朱睿眼睛熬的通紅,一閉上眼,眼前晃動的不是父親的麵龐就是胖倌兒笑嘻嘻的一張麵龐:“胖倌兒瘦了,給胖倌兒做點好吃的。”每每想到此,朱睿就恨自己,恨自己沒有找到父親,沒有照顧好幼弟。

麵前是給母親的信,是模仿著父親的筆跡寫的:“。。。。。。在軍中安好,勿以我為念。。。。。。”朱睿把這信封好,再把自己寫給母親的信也封好,裏麵是:“。。。。。。胖倌兒總算胖了些,也懂事了些。。。。。。”

由秋到冬,朱睿和毅將軍再也沒有過笑臉,兄弟兩個人壓力重重,家中還有母親,軍中還有一堆人,還有南平王府的名聲。朱睿真想大病一場,也撐著不能病,實在勞累之時,就對著毅將軍說一句:“朱毅,你要在我身邊,你不能再離開我。”

“我會在你身邊。”毅將軍一聽大哥這樣說話,他就要落淚,朱睿哭不出來,看著弟弟落一會兒淚,兄弟兩個人這才分開。

草原又飛薄雪時,毅將軍再一次帶人出去找父親和弟弟,他一口咬定,他們都在。再找比方,就如大哥那一次陷在山裏,我知道你在,我心裏知道。

朱睿送弟弟出營門,與他約好每天要派人回來,再目送他遠去。良久,朱睿還站在這裏不動,旁邊的人也不敢催,每一次送毅將軍走,王爺就是這樣要站上半天。

默然站著的朱睿直到覺得寒浸手腳,正準備回帳篷去,突然瞪視著前方。營門樓上眺望的士兵也回話道:“王爺,有一隊人往這裏來了。”

然後是一行輕騎十幾人奔過來,朱睿心裏更難過,母親到了。果然這十幾人先行過來下馬稟道:“老王妃到了。”

再候上一盞茶時分,浩浩蕩蕩的車駕過了來。妙姐兒是起了疑心,她沒有想到朱宣失陷,兒子失陷,隻是覺得那信不對。夫妻通信,朱睿可以模仿筆跡,卻不能模仿夫妻默契。妙姐兒看著那信總是感覺不對。隻有一個想法,這信不是表哥寫的,表哥一準兒是忙著打仗去了,自己來不及回信,是哪一個幕僚寫的信。

這想法很是荒謬,朱宣從來也沒有假手於別人給妙姐兒寫過信,可是妙姐兒隻能這樣想,而且心中時有不寧,這就坐車來了,準備來問一問,約法三章有沒有做到。

營門口隻看到朱睿,妙姐兒先起了疑心,坐在馬車上先問道:“你父親呢,讓他來見我。”朱睿隻是請母親進帳篷去:“請母親進去再容兒子回稟。”

“就在這裏說,他去了那裏,”妙姐兒心中不安越來越重,兒子麵色憔悴,是從來沒有過的疲累,眼睛裏滿是傷痛,就是聲音也是嘶啞的:“請母親先進帳篷。”

妙姐兒驚一下,這就不再堅持。來到帳篷內,朱睿才雙膝跪倒,依然是流不出淚水:“兒子不孝,父親丟了,四弟也。。。。。。丟了。”

端坐著的妙姐兒一動不動,過了片刻象是才消化這句話。晴天霹靂這才重重地擊在她身上,手緊緊握著椅背的妙姐兒慢慢問一句:“毅將軍呢。”

“二弟帶人出去尋找,今天剛出去。”朱睿對著母親,隻覺得羞愧難當。妙姐兒看著兒子,初聽時心中悲痛欲絕,此時稍有理智,睿兒眼中傷痛不會比自己少。

妙姐兒讓兒子起來:“什麼時候的事情,你說給我聽聽。”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已經哽咽。朱睿慢慢把話說完:“這是三個月前的事情了。”低垂著頭的朱睿不敢抬頭看母親。

“你父親還在,胖倌兒也在,”妙姐兒聽過以後,也是斬釘截鐵地這樣說,朱睿應聲道:“是,兒子再派人去找。”

草原茫茫開始積齊腰雪的時候,毅將軍空著手回來了。母子相見,抱頭痛哭。毅將軍伏在母親懷中自責:“是我沒有護好父親和弟弟,我和大哥約定半個月必回,明兒我再去找。”

妙姐兒肝腸寸斷:“我知道他在,可是這麼大的雪,你再出去有個閃失可怎麼辦。”妙姐兒對著兩個兒子看著,依然是堅定不移:“他還在,胖倌兒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