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母女兩個人相伴著在說話,妙姐兒問過福慧:“先給父親還是先給母親?”福慧郡主顰起小眉頭,明顯是有猶豫,那意思,這句話很難回?
對著女兒這樣可愛的表情,妙姐兒一笑:“先給誰都是福慧的心到了。”裏麵房裏賢哥兒和防哥兒蹣跚著跑出來,嘴裏嘟嘟囔囔喊著:“先給我,”福慧郡主顰眉嘟嘴,對著兩個小侄子道:“小姑姑的事兒,小姑姑自己說。”
房外走進來顧冰晶,進來回話:“父親和王爺他們往皇陵上去的衣服已經備好,吃食也在備著,以後每天送去,母親還有什麼要交待的?”
榻上坐著的妙姐兒停下針指,覺得滿意,點一點頭麵有笑容:“好,先備著到時候不饑茺,還有幾天才往皇陵上去呢。”顧冰晶答應下來,再回母親:“昨兒母親交待的,每天備兩樣可吃的送往長公主府上,我想著皇陵上咱們也是要送的不是?”
妙姐兒笑容加深,對著顧冰晶看了一眼,管家倒是還行,總是一絲不苟:“我倒不是怕端慧遺忘什麼,隻是想著公主要送去才行。”顧冰晶陪笑道:“可不是,想來公主傷心地很,母親想的周到,公主看著也解些悲傷。”
走出房來回到管家的小廳上,顧冰晶交待管事媽媽:“母親吩咐,每日所備粥飯往右光祿大夫家裏再送一份,”管事的媽媽答應著滿麵笑容來奉承:“可是我想到了,今兒有東西往親家老爺家裏去,我從門上來,總覺得有一件事情在心裏,特意讓他們晚些走。果然這又添了一件事情。”
顧冰晶微笑一下:“這是母親的恩典。”往長公主家裏送,就要三個親家都送到,顧冰晶再打點人:“點幾個小子在門上候著,還有往姚禦史家裏去的東西。”
一時安排停當,顧冰晶得了一會兒閑空可以吃杯茶,自己想一想,母親做什麼事情,表麵上看起來都是一碗水端平,或許這一點兒功夫自己應該學一學才是。外人說虛偽,也有人說她沒心思,其實細品起來,卻是一個意思。
太上皇靈柩在宮中停夠時間,就往皇陵上去,皇帝和吳王扶靈,哀哀痛哭的長公主隨於其後。南平王府裏妙姐兒和顧冰晶留在家裏,雪慧和康寧隨同而去;長公主府上是端慧郡主留在家中,兩個兒子跟著祖父母和父親一起過去;陶禦史府上也留下陶秀珠,家裏都有一個人留下來照應。
京裏一下子又空了不少,酒樓不許唱曲兒,不許再寒夜裏賞梅宴遊,一有國喪,就是一個淒清了得。
去皇陵上的人要一個月多月才回來,回來就是二月天氣。京裏留下的人還是偷偷地走動一下,過年沒了氣氛,見個麵兒說說話也是好的。
陶秀珠就是十五以後又到妙姐兒家裏來,坐在暖閣裏看著福慧和賢哥兒防哥兒亂跑,把心中快活事煩難事盡情吐一回。
“德陽進了學,也學了一肚子的歪理出來,”姚夫人對著妙姐兒覺得傾吐得更為痛快,一雙眼眸似年青時一樣骨碌碌地轉幾下:“知道他對我說什麼,他也會說婦人見識,”
姚夫人隻覺得傷心:“沒有我這婦人,哪裏還有他。念書隻會念這一句嗎?”養兒子盼到大,隻到這一句不著調的話,姚夫人對著偷笑的妙姐兒板起臉:“你聽的象是開心?”
“這不過是句話,認真理論起來,學也不用上,書也可以燒,還有一句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我們自小兒就批過不通又不通,不是也在。”妙姐兒忍笑。
這安慰姚夫人不解恨:“我這婦人為著他從小兒就打算起,還要打算到老,萬般皆孝順,就這一句不改過來就不行。”然後恨一恨妙姐兒:“你四個兒子,哪個親你就疼哪一個,多兒子的好處就在這裏了。”
暖閣裏飛出來一陣笑聲,福慧和兩個哥兒聽到笑聲過來,站在祖母膝下對著她嘿嘿笑,福慧問出來:“母親笑什麼?”
“福慧越長越好看,你們家福慧要許哪一家,我來保個媒吧。”姚夫人對著福慧這就不生氣,再看一看賢哥兒依到自己膝下來,拉著衣衫道:“保媒,保媒。”
笑止的妙姐兒對姚夫人道:“你老了還淘氣呢,把我孫子教壞了可不成。”讓福慧帶著兩個侄子一邊兒玩去。再對陶秀珠道:“我還真的要同你說福慧的事情,你聽了有什麼說的,你隻管對我說。”
京裏三公六卿,姚夫人自問沒有不知道的人家,她故意端坐一下擺個譜兒:“你說的出來,我就能上得門去,包你滿意。”
妙姐兒話音落,姚夫人就端坐不起來,差一點兒跳起來。妙姐兒對著那擺好的譜兒,款款道:“我不怕你生氣,就是要對你說呢。福慧是要留在家裏伴我和表哥,你可不要說什麼。”
暖閣外北風呼呼,吹的梅枝不住搖晃,姚夫人覺得這風一直吹到自己身上,她轉過臉來正要問一句:“這是什麼意思?”看到妙姐兒先嗔怪了:“我和表哥都是偏心人,各自都有家和進項,我隻偏心我們胖倌兒,表哥要偏著福慧。你可聽到了,以後別再來問我。”
“我問你什麼意思,你當我老糊塗了,還是哪一家子的笨人,你留姑娘在家,與我有什麼關係?”姚夫人劈裏啪啦,還是她的明快氣象。
妙姐兒笑逐顏開,邊聽邊點頭道:“是了,我就知道你沒有變,咱們兩個還是好,以後親戚們有人來絮叨我的,一準兒沒有你。”
“哦哦哦,”姚夫人一連三聲,手指著妙姐兒道:“你怎生變的這樣奸滑,我還以為你又從哪裏誤聽風雨,蓋到我頭上來,卻原來不是。”
笑容可掬的妙姐兒道:“先把你穩住,我可不能沒了閨友。”姚夫人還是生氣,冷笑一聲道:“你就一個親家嗎?我是沒有見識的人,你誤會我也罷了,高陽是肯定不會這樣想,人家心裏隻想著東西留給女兒呢,反正留來留去,不是給你兒子就是你女兒,這個也罷了;你還有一個親家吧?”
暖閣走過來顧冰晶,帶著人送上吃的來,再陪笑退出來。姚夫人努努嘴,妙姐兒隻是讓吃的:“你放心,都會說到。”停了一停再道:“有象別人家裏一樣,親戚們要來說三道四,說留著姑娘在家裏,虧了兒子這些話,我都是攆出去。”
把一個琥珀盤子送到姚夫人麵前,妙姐兒笑的很是討好:“所以呀,先把你安撫了,你千萬別說才是。”
姚夫人哼一聲,看看紅梅雪地裏站著的三個小身影,身邊是丫頭媽媽們圍隨,正在嘻嘻哈哈。笑聲足可以傳到暖閣裏來。一旁的這一位閨友兼親家,現在就打這個的主意,怕親家們說她偏心,先把偏心的名頭兒安在自己身上。
送走姚夫人,妙姐兒帶著三個孩子回家去,讓他們房中玩耍,自己在榻上歪一會兒。想想剛才的對話就是一笑,秀珠氣的臉發白,哄好了才讓她回去;高陽才不會想著這些,顧大人那裏,是表哥去說。妙姐兒和朱宣是安心要把福慧郡主留在身邊養老。媳婦不貼心還有女兒。
一覺失迷著正好,外麵有回話聲輕輕的喊醒她:“康寧郡主從皇陵上回來了。”妙姐兒一驚這就坐起來,穩一穩身子才問:“出了什麼事情?”
外麵才進來一個喜氣洋洋的媽媽,是康寧郡主自小兒的奶媽。長公主給康寧的陪嫁,是康寧自己挑的人,是她自己使用慣的服侍人。
奶媽進來跪下來恭賀:“恭喜老王妃,賀喜老王妃,郡主有了喜信兒。”驚魂未定的妙姐兒手撫一下胸口,這就安定下來。太上皇去世,康寧更少了一層庇護,妙姐兒乍聽到她從皇陵上回來,不由得不擔心。
這擔心就放下來,重新換上笑容來,妙姐兒先問一聲:“她人在哪裏?”外麵走進來的才是羞答答的康寧郡主,進來給婆婆行了個禮,眼珠子轉一轉,又是平時模樣,象是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害羞,隻是不得不害羞。
丫頭媽媽們說話都是滿麵喜色,又輕聲細語,象是這話不能當著人象平時那樣說話,弄的康寧郡主莫名的羞答答。
妙姐兒喜上眉梢,讓她坐到身邊來,拉著她的手笑容滿麵吩咐人:“閔將軍不在家,在我院子裏收拾一間房子出來,我得看著你才行。”話說過又傷感起來,拉著康寧郡主道:“不應該讓你多走動,不過祖母那裏還是要回一聲,讓她高興高興。”
這就讓人備轎子,自己和康寧一起到太夫人那裏。太夫人也是年前就臥於病榻,老侯爺更是老了,病榻前天天坐著相陪。原轎去原轎回把這一件大喜事回過,妙姐兒和康寧再回來的時候,院子裏已經在收拾搬東西,準備康寧郡主住到這裏來。
“你不要苦著臉兒,”妙姐兒這一會兒眼裏隻有康寧,對著她細交待:“讓你住到我身邊來,就是要拘著你這幾個月不許亂動亂淘才行,等孩子生下來,你愛怎麼淘還是由得你去。”
這裏收拾房子,顧冰晶也來送東西幫忙,進到房中聽著婆婆這樣交待康寧,康寧問了一句話:“母親給我帶孩子,還是請我母親帶?”這一位還沒有生,先要找好帶孩子的人。
“當然是我來帶,外祖母要靠後才行。”妙姐兒笑盈盈,因是和高陽好,就這麼說了一句。至於高陽公主聽到是什麼感受,讓她好好感受去吧。喜形於色的妙姐兒此時是全然不管。
顧冰晶聽的剛要笑,康寧郡主舉一反三:“就象嫂嫂的孩子是我父親在看著。”妙姐兒大樂,康寧這孩子,成了親是一點兒也沒有變;有時候心裏為她擔憂,隻知道淘弄畫碟畫筆可怎麼辦,現在覺得一線曙光在眼前,有了孩子以後,都會有所改變。
防哥兒跑來看到母親,因為還小。隻是一笑就和賢哥兒跑開了。顧冰晶看看榻上還在聽婆婆慢聲細語說話的康寧,三弟妹要是想孩子在自己房裏,公婆看著長公主也會依從她,隻是她自己還是個孩子,以前看到過哥兒們吐奶,康寧先往後麵退一退。她是肯定不會有自己養孩子的想法。
康寧有了身孕,被送回京裏來。長公主、武昌侯、齊文昊和朱閔看著馬車離去,都是有笑容。朱閔對著武昌侯笑容滿麵:“嶽父,我也要當父親了。”武昌侯誇一下:“不錯不錯,你要好好當才是。”
傷痛的長公主聽著這兩句不鹹不淡的話,偏生被他們說出來,還覺得有些滋味。也是一笑的長公主轉過身來時就不笑了,還在守靈,她心裏依然是悲傷。
皇帝當著皇親們親口說出來:“有朕在,就有皇姐。”這話讓長公主暫時地安下心,不代表她會永遠安心。
走上兩步,就遇到宮人來請:“皇後娘娘請長公主去說話。”自來皇陵上,皇後對長公主親熱許多,不似以前那樣巴結,也不再冷淡。長公主隨著宮人往皇後居所去,一邊心裏鄙夷。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是誇張一些,三宮三院一堆嬪妃是不誇張。你自己好好消受吧。
這些人可不是象我一樣是親戚,她們中有不少人是盯著後位。想想母親鄭太後一生在宮中榮寵不衰,皇後有這樣的能耐嗎?太後西去,太上皇西去,長公主在悲痛之餘,突然覺得自己可以從政治生涯中解脫,以後當然不會完全放手。長公主淡淡一笑,不打狼不等於不備弓箭。
皇陵中點的長明燈,吳王日夜泣於棺前。身後地上出現一個長長的黑影。吳王回過身來看,卻是皇帝立在身後。
兄弟兩個人靜靜地對視了一會兒,都是眼睛紅腫著,眼神兒是慎然。吳王伏地跪下來,重新泣道:“臣弟有一言請皇上恩準,自先皇後去後,臣弟是長伴皇陵,如今太上皇也去了,臣弟請皇上恩準,以後餘生長伴此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