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番外(二)(1 / 3)

這樣的夜晚,朱睿也沒有睡著,他坐在臨窗的榻上,對著窗外耿耿星河,心裏翻騰著父親今天的話。

這是朱宣一直在想,是今天才對著兒子們說的:“福慧明年一定要成親,等我和你們母親都不在,就讓她出去單過。”

朱睿想想父親的這句話,心裏就不舒服。老來膝下有人伴的光景,不管是聽著還是看著都是趁心的。想想父親辛苦,弟兄幾個都長大成人;想想母親辛苦,幾個孫子們都長大成人,說不帶孫子也是這幾年,前麵的沒有長大,後麵的接著出生,父親心疼母親這是向來就有,也不用到此時才覺得奇怪。

此時未睡的朱睿是不打算睡,隻想在這裏歪一歪。耳邊傳來腳步聲響,雪慧強撐著睡意走過來:“來歇著吧,”走到榻前來的雪慧,是有幾分發福,身子並沒有走樣,隻是見豐潤的多。

對著妻子溫柔的笑臉兒,朱睿溫和地看著,雪慧還是一個美人兒,給自己生了四個兒子,不過這不代表著朱睿會對她完全放心。父親說小妹妹以後不在家裏住,應該就是擔心嫂嫂們不好。

“你去吧,我坐一會兒,”朱睿依然是溫聲道,雪慧就這乖乖地答應一聲自己去睡。再纏下去,朱睿就不會再是溫聲和氣,而要變成冷臉子脾氣。

把雪慧打發走,朱睿依然想自己的心事。他的思緒飛地很遠,一下子飛到小時候,那個時候,自己還是世子朱睿。

“世子爺,你慢著些兒,”身後朱小根尖著嗓門的聲音,或是奶媽溫柔的聲音,是朱睿從小就聽慣的。繈褓之中就是世子,小的時候自己每當認為父親不疼自己的時候,朱小根就會這樣勸解。

如今想一想,這是幸事,說明父親從小就看重我,當然從小他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會出息,這說明父親一直是盼著我出生,我出生了,家裏皆大歡喜,這是後麵親戚們人人都這麼說。

記憶中小時候的父親,就沒有和氣過幾次。對著母親是和顏悅色的時候,轉過臉來看到自己,就要板起臉來,往那裏一坐,聲音都是嚴厲的:“要用功才行。”

為什麼不這麼對朱毅?世子朱睿那個時候總是這麼想。心裏才會想心思,小心思裏最多的就是對父親的埋怨。那時候最喜歡母親,母親最疼朱睿,就是原本沒笑容,看到自己也笑的很好看,摟在懷裏就要親幾下,親到自己格格笑為止。

書上寫著描寫女人舉止溫柔,體態安詳,什麼時候都是美人兒,朱睿堅信,這寫書的人是比著自己母親寫的。母親最好,懷裏最香軟,而且隨時可以去。

這心思一直到毅將軍會說“偏心”才開始動搖。第一次聽到毅將軍說偏心,朱睿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偏心?當然是偏心,從來不抱我,不過也沒有抱過朱毅;從來對我板著臉,見到朱毅也沒有客氣多少。

不過朱毅是一臉笑嘻嘻,他不怕父親的冷臉。這個不怕在朱毅隨著父親去過軍中以後就更明顯。

聽到朱毅回來說軍中和父親同榻而眠,夜裏要撒尿蹬他一腳讓他起來。朱睿羨慕的要流口水,自己就是去軍中,也是有世子規格的大帳,僅次於父親。回想到這裏,倚在迎枕上的朱睿微微一笑,朱毅在軍中的帳篷和自己的差太多,可是那個時候隻是羨慕朱毅,可以和父親在一起睡。

但是朱毅說偏心,最過份的時候,一天要說幾次。他對著父親時時說,回來和哥哥住在一起睡在一起,晚上就哀哀地問大哥:“為什麼這麼偏心?”

“為什麼出去多帶上你;為什麼你可以坐在父親馬上,我就不能;為什麼功課過了,你還要背兵書;為什麼你要學這麼多,為什麼你的衣服,你的金冠,你的。。。。。。”朱毅一下子就有這麼多的為什麼。

朱睿聽過弟弟說偏心,心裏就平衡許多。後來才漸漸地明白,父親在兄弟隻對我一個人這樣嚴格。

含笑的朱睿再回想著父親不見的那幾個月,覺得自己的主心骨一下子就無影無蹤。以前還有得意,以前還覺得自己挺美,我也不壞,都說我名聲不減父親當年,都說虎父無犬子。可是在三個月後,自己也覺得父親不會再回來的時候,朱睿覺得自己徹底想趴下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身後隱然的一根強大支柱,就是自己的父母親。

父親永遠筆直的身影,幾時想起來幾時覺得安慰,在自己遇到難關沒有主意的時候,想起來父親就會覺得這事情總有辦法;母親雖然柔弱,總是感覺她倚在父親懷中,在父親失蹤的那幾個月,母親來到軍中,背著人掉眼淚,早上起來卻還是叮囑兒子:“你父親和胖倌兒還在,你要好好當一個王爺,等你父親回來也好見他。”

在這種時候,朱睿才覺得母親柔弱的身子裏麵其實是剛強毅然,她每日出營門相望,對著營門外癡癡的看上半天,朱睿回想起那一幕,麵上就有滿把淚。

舉手把淚水拭去,再看星河明爍已是淩晨。朱睿覺得自己很幸福,父親還在身邊。隻是他認為兒子不孝。如果不是認為兒子不孝,怎麼會有百年之後讓小妹妹另過的意思。外麵有房子,閑時住一住也就罷了,父親百年之後還有哥哥們,朱睿再糾正一下,父親身子骨正好,活到一百歲不成問題。

往房中看一看,父親要麼就是說媳婦。家裏四個媳婦,四弟妹出身低,從來也不敢說什麼,父母親說什麼她都說好,自己說什麼她也說好;三弟妹依然是個孩子,因為有錢從小又紈絝,她心思也不多,有時候和膝下七、八歲的長子也拌幾句嘴,她和福慧算是****相伴在父母親膝下,年年自己為福慧和晴姐兒準備嫁妝,從她的嫁妝裏挑來挑去。

朱睿想到這裏也要笑,康寧對長兄二兄從來尊重。因為從小就受到這兩位兄長的洗腦,兩位兄長為著端慧從來是客氣相待,空閑下來也肯陪康寧玩,淘氣的時候也是和氣地糾正一下,比閔將軍一開始的躲避,後來就巴掌管著;比胖倌兒從來不讓,康寧對兩位長兄是有尊重,這是自小就養成的。

再想想二弟妹,二弟能管住她,朱睿對於家裏弟妹就是這樣的看法,弟弟們能管住,不要我這個當長兄的管到弟弟房裏就行,有什麼不好,把弟弟們喊來說說就行。這是傳自於父親根深蒂固的想法。朱宣對於媳婦們不好,把兒子喊來罵一頓,自己管去。所以朱睿對於顧冰晶,當然是不會說不好,二弟能管住,衝著二弟也不能就不好,這人丟起來,大家一起丟。

最後就是自己的妻子雪慧,雪慧生了四個兒子,生下來第二個兒子的時候是揚眉吐氣,天天精神頭兒好的很,嗓門兒都高一些;到生下來第三個兒子,雪慧開始發福,朱睿覺得豐盈一些摟著更舒服,不過雪慧自己很計較,從那個時候開始疑神疑鬼,旁敲側擊後次次被朱睿罵,然後朱睿睡書房,雪慧就此又經曆過人生的一個重要階段,時時擔心自己老了,就此更安生。

第四個兒子出生以後,王妃雪慧徹底大徹大悟,出嫁從夫,以後從子,她光鮮亮麗地做她的王妃,人人羨慕她這就行了。再有閑時間,家裏閑人多,母親那裏坐一會兒,和三弟妹福慧說一會兒話,這日子過得也算是逍遙。

兒子們的事情樣樣是朱睿說了算,從進學到訂親事,賢哥兒是訂了親事下來,朱睿怕長子也出自己少年時候的事情,在賢哥兒八歲的時候就給他訂下親事。親事當然是祖父母當家,當媳婦的沒有說話地方。看花看水的人樣樣得過,想著拿權爭權的人就要難熬。

朱睿細細地想著雪慧近年來的言行舉止,父親百年以後不放心福慧留在家裏,首推的當然是雪慧這個大嫂才是。其實朱宣是全部都想到,媳婦們怕兒子不能怎麼樣,孫子們以後成親,孫媳婦目前來看就有九個,九個人裏麵有兩個不行,福慧就要聽話。

朱宣並不是單指雪慧,身為長子的朱睿首先要想到自己。長嫂如果如母,下麵的弟妹們再不好也沒什麼。弟妹們再好,長嫂不好,福慧在家裏呆著當然是不好。

天邊泛出來蒙蒙亮,朱睿用手撫一下想得滾燙的額頭,雪慧這裏還要同她再說說才行。站起來走出來的朱睿,在廊下鬆泛一下身子。院子裏早起來的丫頭們在灑掃,聽著王爺嚴厲地道:“賢哥兒呢,哥兒們都哪裏去了,什麼鍾點了,還隻是睡著。”

賢哥兒極快地就出來到父親麵前來請安,垂手垂眼不敢抬頭。看看後麵三個弟弟還沒有出來,賢哥兒趕快為弟弟們找一個理由:“正在穿衣服呢,一會兒就來了。”然後看看天色再小心地回父親:“這天,也亮得比昨兒早了。”

朱睿冷哼一聲,板著臉兒在廊下候著丫頭們打水來淨麵。他也是個沒有抱過兒子的人。再就對著賢哥兒這樣幫著弟弟們遮蓋,朱睿覺得這伎倆一般,小時候我同毅將軍幹過多少次。看看他們是不是有新招數才是。

四個兒子都到齊,和父親一起往外麵去。路上遇到毅將軍,兄弟兩個人微微一笑打過招呼,一起往父親那裏去,父親****在等著。

毅將軍也是一夜沒有睡,也是想了一宿的心事。他不睡顧冰晶也得陪著,毅將軍想到半夜把顧冰晶又說了兩句:“總是你不好,父親才怪兒子不孝。”把顧冰晶弄了一個莫明其妙,因為睡意上來,人有些蒙蒙的,也就問出來:“父親怎麼說不孝來著?”

“說百年之後,讓福慧出去單過。”毅將軍倒是對著妻子把實話說出來。顧冰晶聽過也是一樣的想法,自己反思再反思,她常年在京裏,兩年回一次封地,就不孝也是有限。年節下該孝敬的東西都是管事媽媽們提著,是不會錯。顧冰晶心裏隻疑慮大嫂,是大嫂說了什麼,大嫂有時也提點我,我也去提點她才是。

兩位長嫂和長兄一樣,不會往康寧和胖妞兒身上想,康寧天真爛漫一如十六歲,四弟房中的話都讓胖倌兒說完了,顧冰晶為大嫂擔心,她又做了什麼,有四個兒子,老來有靠,長子又是世子,她是王妃,她難道還不知足?

往母親房中去過,顧冰晶就約著大嫂往園子裏逛去。朱睿一夜歪在榻上,雪慧也想著問問家裏又怎麼了。二弟不高興時就衝著二弟妹發脾氣,可是為著什麼的原因還肯說出來;朱睿有什麼事情在心裏,他就不回房中來,推一聲有事,在書房裏睡幾天,弄的雪慧抓不到頭腦。

行過木香架,在假山上的小亭子上坐下來,有人走近也可以看到。顧冰晶才把父親的話說給雪慧聽。雪慧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朱睿想了一夜,雪慧有些尷尬,對著二弟妹她實在尷尬。父親要說不孝,首指的當然是當家的長媳。

“二弟妹你看,這話兒可是怎麼說才好。”雪慧尷尬的不行,我對父母親從來是盡心盡力,心裏擰在一起,雪慧隻有落淚:“我可不敢怎麼樣。”

顧冰晶趕快勸解:“我知道的,當然要告訴大嫂。大嫂不必多想,父親或許是說哥兒們以後也未必。”說到這裏,雪慧和顧冰晶心頭都浮現起來以後。自己兩個人是服服帖帖不敢說什麼,以後有了媳婦,一個房裏有四個,一個房裏有三個,這七個媳婦也會服服帖帖,背後什麼心思都沒有。

這兩個妯娌都打了一個寒噤,不敢相信自己是這麼好命的人。哪一家子三四個媳婦不鬧別扭。南平王府裏沒有鬧,是因為長媳是故交,妙姐兒隻要能想到,先把話對著陶秀珠擺清楚,把親家說通了,有什麼事情讓親家自己教導自己女兒去。這婆婆依然是一個好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