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6章 三個裏程碑式的人物(2)(3 / 3)

“我是浙江衢州人,剛調任義烏時情況不了解,但對這兒‘雞毛換糖’的傳統卻早有所聞。80多歲的老母親聽說我要到義烏工作,很心酸地說,兒啊,你幹嗎要到一個窮地方?就是老母親的這句話,在我心頭留下了陣陣隱痛。俗話說,為官一任,總得給百姓留點什麼才是。義烏是個窮得出名的地方,我去後能有些什麼作為呢?當時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不久,在下麵‘左’的幹擾還很嚴重,可是我到義烏後的感覺是,這兒的農民思想很活躍。外出經商,上街擺攤的不少。但由於當時的政策不太明朗,有關部門對這些現象一般都是采取‘批、打、管、刹’,百姓為此怨言很多,那天馮愛倩上我辦公室論理,說真的是給我上了一課。她走後我一直在思考這樣一件事:既然義烏有善經商的傳統,而且百姓能從中改善生活,為什麼我們不好好因勢利導,網開一麵呢?當我把自己的想法放到縣委領導班子會議上討論時,我沒想到大多數人沉默不言,這是為什麼呀?後來我才知道,正是因為義烏自古以來有‘雞毛換糖’做些小買賣的傳統,‘文革’中的曆任領導甚至包括公社、大隊、生產隊的幹部都一直遭上級的批評,原因是即便‘批資本主義’最激烈的歲月,義烏始終沒斷過有人搖著撥浪鼓偷偷外出‘雞毛換糖’搞經營的曆史,而且一些大隊、生產隊甚至公社幹部帶隊外出。這在‘文革’年代當然是‘嚴重的政治問題’,抓住一個這樣的典型,肯定沒好結果。但義烏的同誌又告訴我,在咱義烏,‘雞毛換糖’的事,就像野火春風,你怎麼打、怎麼禁、怎麼趕,它就是斷不了根。我問那到底是啥原因呢?他們隻告訴我一句話:窮到頭了自然就得想法求活命唄!馮愛倩和這些幹部們的話,給我當時的心靈上觸動巨大,我決心要把義烏一直受壓製的‘雞毛換糖’經商風,作個徹底的調查,看到底是該刹還是該放。為此我發動縣機關的一批幹部,到下麵進行全麵的調查,聽取各方麵的意見。我本人親自到了稠城、義東、蘇溪、佛堂、義亭等許多村鎮實地了解。因為我新來乍到,那時不像現在縣裏市裏都有報紙、電視,我當縣委書記的也沒多少百姓認識,所以下去很容易獲得第一手材料。但也有例外的,有一次工商局的一名幹部坐在吉普車上跟我一起下鄉,當地那些參與經商的人過去被工商局的‘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的人‘打’怕了,一見我們下車便紛紛出門躲避。我對那位工商局幹部開玩笑說:‘不行,一兩年之內,你不能跟我同行,否則連我都接近不了一個百姓!’”

通過調查摸底,大家彙總的結果是:50%以上的人以為開放經商市場沒問題,應當大力提倡,40%的人認為問題不大,可以試著辦,隻有百分之四五的人反對。有了這個調查依據,謝高華在縣機關大會上就提出:“義烏的小商品經營不是一大‘包袱’,而是義烏的一大優勢,應當大力提倡和鼓勵……”這話剛落音,會場上頓時議論紛紛,看得出大多數人是喜形於色,但也有人立即反問:“可上麵要嚴厲打擊各種投機倒把活動,像‘雞毛換糖’這樣的經商活動,分明算投機倒把,是資本主義的尾巴,我們應當給予堅決的打擊,應當毫不留情地割其尾巴!”這是一個敏感的問題,但又是不可回避的。當時他內心也很激動,但還是強壓著自己的情緒,用通俗的語言坦誠地對大家說:“過去我在別的縣也幹過‘割資本主義尾巴’的事,結果事與願違,影響了當地生產力發展,百姓怨聲載道。而今我們的黨號召改革開放,幹工作實事求是。我到義烏雖然時間不長,但從百姓的話裏,從幹部的深切感受裏,我覺得‘割資本主義尾巴’沒道理。就拿我們義烏人‘雞毛換糖’的傳統來說,人家過大年歡天喜地,咱義烏貨郎卻在冰天雪地裏走南闖北,沒日沒夜,一腳滑一腳攛地翻山越嶺,挨家挨戶去用糖換雞毛、換雞內金。回來後將上等的雞毛出售給國家,支援出口,差的直接用來做地裏的肥料,把雞內金賣給醫藥公司,自己呢賺回一點利,這樣利國又利民的經營,好還好不過來,怎麼可以說成搞‘資本主義’呢,當‘資本主義的尾巴’割呢?我在這裏向大家表態,從今開始,我們要為義烏人‘雞毛換糖’正名,不僅不準再把這類經營活動歸為搞‘資本主義’進行批判,而且要大力提倡,積極鼓勵!”後來的第一號《通告》就是在此次會後,謝高華敦促下麵的人搞出來的。最先開辦的稠城、廿三裏小商品市場便名正言順地由“地下”走到了“地上”,義烏人從此開始了曆史性的轉折……

我注意到謝高華那張與他實際年齡並不相符的臉上,有過多的滄桑,而這也許正是他性格中異常剛毅的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