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舒拉都有工作。一切家務事都由他擔當起來了,我看出來了:他想在所有的事上都代替卓婭。如果他先回到家來,就為我溫上湯菜。我看見過他在夜間起來給我加被子,因為那時候木柴得來已經相當困難,我們盡可能節省燃料。
1月底的一天,我像往常那樣收聽無線電廣播,先是一些關於戰爭的報告和勞動戰線上的消息。忽然廣播員說:
“現在我報告登在今天(1月27日)《真理報》上的裏多夫的一篇通訊。”
於是悲傷憤慨的聲音就開始述說,12月上旬在彼得裏斜沃村德國人怎樣殺害了女遊擊隊員、青年團員丹娘。
舒拉忽然說:“媽媽,你把它關了,行不行?明天我需要早起。”
我覺著奇怪:舒拉向來睡得很酣,大聲說話和無線電聲音完全不妨礙他睡覺。我本來很想聽完,但是還是把擴音器關了,對他說:“好吧,你睡吧……”
第二天我到青年團區委去了:可能那裏知道關於卓婭的什麼消息。
“任務是秘密的,可能很長時間沒有信。”區委書記對我說。
又過了幾天難熬的日子,在2月7日(這個日子我永遠忘不了),我回到家看見桌上放著一張字條:媽媽,青年團區委請你到那裏去一趟。
我想:“可等到啦!一定是卓婭托誰帶來了消息,也可能是信。”
我像飛似的跑往區委。那一晚很黑,刮著風,沒有電車,我差不多一直跑著,常常滑跌,起來繼續跑,在我的腦子裏沒有一點兒關於噩耗的聯想,不會有什麼壞消息。我隻是想知道:幾時能看見卓婭?她能很快回來嗎?
到區委以後,他們對我說:“走岔啦!您回家去吧,莫斯科團市委的人到您家裏去了。”
“快,快知道卓婭在什麼時候回來!”我不是走,而是又跑回家去了。
我推開門就愣在門坎上了。有兩個人離開桌子起身迎著我走來:齊米列捷夫區文教局局長和另一個不相識、臉上表情嚴肅並且微微緊張的青年人。從他們嘴裏冒著蒸氣:屋裏冷,誰也沒脫大衣。
舒拉靠窗站著。我看了看他的臉,我們的視線遇著了,我就忽然了解了……他撲向我,還碰倒了什麼東西,可是我的腿好像被釘在地板上了,絲毫不能動。
這時我就聽見有人說:“您讀了《真理報》上關於丹娘的那篇通訊了嗎?那是您的卓婭……日內我們到彼得裏斜沃去。”
我頹然倒在有人送過來的椅子上了。我沒有淚,也沒有呼吸。我隻希望快快地剩下我一個人,腦子裏總是這一句話:“她犧牲了……她犧牲了……”
舒拉把我安置在床上,並在床邊坐了一整夜。他沒有哭。他的眼睛沒有淚,隻是向前凝視著,雙手緊握著我的手。
“舒拉……現在我們怎麼辦呢?”好容易我才說出來。
一向能控製自己感情的舒拉,這時候倒在床上號啕大哭起來。
“我早已知道……我全知道,”他嗚咽地重複說,“那時候《真理報》上有照片啊!脖子上帶著繩子……雖然是另外的名字……可是我了解是她……我知道這是她……我不願意對你說。我想,我可能錯認了……我就想是我錯認了。我不願意相信。可是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給我看看。”我說。
“不!”他嗚咽地回答說。
“舒拉,”我說,“還有很多事擺在我前邊哪,我還要看見她哪。我要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