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過她,誰來放過我媽?”我指著自己,又指著宮寶,“誰來放過他爸?”
“王墨,你怎麼能這麼坦然為她求情?你知道,我媽死後,我們是靠什麼活下來的嗎?你向陌生人跪過嗎?你睡過馬路大街嗎?你有走到哪,像垃圾一樣被趕過嗎?”我指著我和宮寶,“我有!我們就是這樣活過來的!”
他別過頭,不敢看我。
宮寶走過來,抱住我,把我壓在他懷裏。我抱著他,無聲流淚。四周死一樣寂靜,隻有我們壓抑的低泣,嗚咽。
直到醫生過來,跟我們說:“她醒了,有話跟你們說。”
之後,醫生憤憤離開,留下一句“這樣簡直是找死”。
再次來到病房,大家情緒都平和了些,或者說,繼續把憤怒壓抑在心裏。沈雪尺仍囑咐王墨要錄好音,然後平靜地開始錄音,這一次她再開口,回光返照般順暢流利。
“如果我能活著,出院後就去自首,要是不能活下來,你就把錄音帶拿到派出所,替我自首。下麵是我的供詞,我,沈雪尺,我承認,大學同學聚會,我見到以前追求我的宮勝南,我厭惡了清貧的生活,就同王墨離婚,嫁給了宮勝南,為了奪得宮家的財產……這些都是我做的,完全是我一手策劃的,跟其他人沒有關係,特別是跟我先生王墨沒有任何關係。”
“雪尺——”
沈雪尺看了王墨一眼:“我跟他離婚後,就斷了聯係。直到宮勝南死後,我一個人太過寂寞,才同他聯係,這中間發生的事,他完全不知道。現在,我認罪。”
宮寶望著王墨:“我不信,他跟這些沒關係?”
“不管你信不信,他真的不知道我做了這些。”沈雪尺說完這長長的一段,有些喘不過氣,又像壓在心上的石頭終於掉了下來,終於鬆了一口氣。
王墨心疼地看著她:“你這是何苦?”
沈雪尺搖頭:“我隻想能好好睡一覺。”
“我知道你們恨我,可我也不好受,十幾年來,我沒平靜地活過一天,睡過一覺,”沈雪尺望著我們,指著自己插滿管子的身體,“我得到了什麼?我養了十幾年的女兒,說她死也不要我這樣的媽媽。”
“這樣的媽媽,”沈雪尺的眼圈紅了,“在她眼中,我就是這樣的媽媽,為了錢,殺人放火,我就是個殺人犯。歡喜,宮薄,我知道,我求不得你們的原諒,但經曆了這麼多,我是真心向你們懺悔,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們沉默,看著沈雪尺流淚。她也老了,沒有精致的妝容,少了標誌性的旗袍,她就是個普通的中年婦女,脆弱,接近死亡。
該不該原諒她?
我和宮寶往後退了一步,我冷冷道:“沈雪尺,你害死的人不是我們,要求得原諒,你去問問我媽!”
一瞬間,沈雪尺本來就蒼白的臉變得更加絕望。我別過臉,眼淚滑過臉頰,是什麼都把我們變得這麼殘酷無情?我繼續說:“沈雪尺,你別以為死這麼容易,我要你活著,活著到監獄去懺悔你的罪。”
沈雪尺抱著王墨哭了起來。
我和宮寶要離開病房,手機鈴聲響起,我聽到李昭揚急促的聲音。
“你們快過來,王惜樂出事了——”
聲音很大,大得整間病房都聽得到。
“樂樂,樂樂,怎麼了?”沈雪尺抬起頭,驚恐地問。
忽然那些儀器又叫了起來,瘋狂地叫了起來。
醫生帶著護士衝了進來,沈雪尺並不配合,激烈地反抗起來,“樂樂,我要見樂樂!”
醫生低吼道:“你們這些做家屬的,她要找誰,快點去叫!”
“這可能是最後一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