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遺產竟然是一座燈塔(1 / 3)

紐約曼哈頓。

時代廣場一座摩天大樓的高層內,會議室三麵靠窗,華爾街樓群、哈德孫河以及自由女神像盡收眼底,這裏是世界金融中心。

三個西裝革履的美國人坐在長桌的一側,麵對著他們的兩個男人同樣衣冠楚楚、儀容整潔,不同的是膚色,他們小麥偏白的皮膚一眼便可辨認出是東方人。

其中一個五十歲左右,身上帶著飽經風雨的成熟,神情泰然自若,讓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麼。另一個看上去年紀很輕,俊朗的相貌與年長的男人倒是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雖少了些老練的氣質,但他坐在那裏,眉間凜然,抿唇微笑,似乎一切已勝券在握。

金融家都如嗜血如魔的鱷魚。

這一點,池故淵深信不疑。

此刻,他覺得自己和父親池鑫都像極了鱷魚,不動聲色地潛伏,充滿信心地等待獵物上鉤,一旦獵物出現在周圍,便毫不猶豫地發起攻擊,一招致命。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對於在華爾街工作的他們來說,時間就是金錢,而且還是美元。

終於,對方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微微點頭。

池故淵和池鑫同時舒了一口氣,但他們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的起伏,隻是對視了一眼。

池鑫站起來,朝三個美國人伸出手,嘴裏吐出一口流利的英文:“Thank you, and wished a happy collaboration(謝謝,祝願我們合作愉快)!”

池故淵跟著站起身來,在起身時還不忘將西服外套的金屬紐扣優雅地扣好。

站在中間的美國人看向池故淵,用有些蹩腳的中文欣賞地對池鑫說道:“你有一個很棒的兒子。”

池鑫得意地看了眼池故淵。

池故淵並未驕傲自滿,臉上掛著謙遜而自信的笑容:“這一切都歸功於我父親的培養。”

合作談成,但三個美國人顯然對這次談判的結果沒有那麼滿意,可池故淵和池鑫這對精於算計的父子開出的條件是他們無法拒絕的。

池故淵和池鑫送走客戶,會議室門外金發碧眼的Adele(阿黛爾)已經徘徊許久了,她遞上平板電腦,給池鑫看上麵的郵件內容。

池故淵感到奇怪,Adele做事一向處變不驚,哪怕是麵對股票大幅度的漲跌,臉上也不會露出像現在這般焦躁的表情,而父親在看到郵件內容後,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池鑫沉默了一會兒,叫住池故淵:“你跟我來一下。”

池故淵跟隨父親回到會議室裏,父親將平板電腦遞到他跟前。

這是一封來自大洋彼岸的郵件,上麵講了關於池故淵的爺爺去世的訊息。

“爺爺?”池故淵從小跟著父親在美國長大,從未聽父親提起過國內還有什麼親人。

“你代我回去把葬禮辦完就立馬趕回來。”池鑫說道。

“您不回去嗎?”

池鑫搖搖頭,緘默不語。

關於爺爺的事情,父親池鑫不願再多說,隻讓Adele幫池故淵訂了當天的機票。

池故淵回到公寓收拾行李,特意在電腦裏下了一張中國地圖,找了半天才找到他從未踏足的故鄉——遠人島,位於中國東海海域內。

Adele在池故淵上飛機前便細心囑咐他這段旅途會很累。

果然山高水遠,池故淵先從紐約坐飛機到上海,轉了火車去沿海的一座小城,趕在中午前登上那趟一個月才往返遠人島一次的輪渡。

舟車勞頓加上輪船顛簸,池故淵在船艙裏幾乎吐到快斷氣了,而且他本來就怕水,看到一望無際的海更是眩暈得厲害。

“小夥子體力不行喲。”旁邊的一個大嬸笑道。

船上的乘客寥寥無幾,但都衣著樸素、麵容粗糙,他一身帶著紐約金融味的精致感與之格格不入。

池故淵正想回話,開口的瞬間胃裏又一陣翻滾,大嬸適時將一個小桶遞過來,池故淵吐完才發現這個桶裏裝著幾條發臭的死魚,他又一陣嘔吐。

吐到近乎虛脫的池故淵等身體慢慢緩過來,問那位熱心腸的大嬸:“還有多久到遠人島?”

“快了。”大嬸上下打量著池故淵,“你不是我們島的人吧?”

池故淵正要點頭,但又想若是他爺爺是遠人島的居民的話,那他應該也流淌著這個島的血液。

“你一個人來遠人島做什麼呢?看朋友,還是旅遊?”大嬸自來熟地詢問。

“我是來……”池故淵說著,突然船猛地一晃,他直接從靠窗的座位滑到了地上,還好大嬸拉住了他,不然他的頭就該磕到椅子上了。

池故淵正想回句“謝謝”,船卻晃動得更厲害了,他朝窗外望去,海上起了巨浪,直接翻過船頂拍打過來,船在海中漂浮不定,如一片隨時都會被吞沒的樹葉。

船內響起了警報聲。

大嬸連忙從座位下方拿出救生服穿好,見池故淵死死抓著把手,嚇得臉色煞白,她將一件救生衣扔給他:“快穿好!”

池故淵接過救生衣,慌亂地套在身上後去找自己的行李箱,裏麵隻裝著三套換洗的衣物,寶貴的是他的筆記本電腦,裏麵詳細記錄了紐約商品交易所、股票市場以及億元客戶的絕密信息。

“哎呀哩,怎麼這麼不走運趕上壞天氣。”大嬸好像有些習以為常。

池故淵感覺腳下一濕,他低頭一看,水竟然漫了進來。這時揚聲器裏傳來船長的聲音,要大家坐救生筏離開。

海上的浪小了些,但船依舊在劇烈地顛簸著,不遠處遠人島的輪廓慢慢顯現了出來,乘客們好像早已習慣般熟練地取下係在甲板上的救生筏,充氣後拋到海中。

救生筏很小,一艘隻能容納五個人,抱著行李箱的池故淵正要上去,卻被身後的大嬸拽了下來搶先坐了上去,身強體壯的大爺大媽緊隨其後,直接將原本排在最前麵的池故淵擠出一米開外。

救生筏很快坐滿,還硬生生地多塞了一個人。

“你們有沒有素質啊?應該按順序來!”池故淵憤憤不平。

“小夥子,難道長輩們沒有教你應該尊老愛幼、女士優先嗎?”大嬸笑笑,“你年輕力壯的,遊過去就行啦!”

“哎,等等!”船還在一點點下沉,池故淵幾近絕望,連忙改變策略,“我、我有錢,你們誰把位置讓給我?我花一千塊!一萬塊!十萬塊……”

“小夥子你說啥?”大嬸扯著嗓子,沒聽清他的話。

救生筏已經離池故淵越來越遠,船上隻留下他和還在駕駛艙的船長。

漫進船裏的水越來越多,池故淵坐立難安,幹燥的空間越來越少,他爬到凳子上,水又很快漫了上來。

池故淵嚇得大聲驚叫,他舉著行李箱,生怕水浸到行李箱裏去。

突然,又一排巨浪打了過來,搖搖欲墜的船眼看就要被掀翻。

船長迅速從駕駛室裏出來,朝池故淵招手:“我們遊過去。”

“我不會遊泳啊!”池故淵尖叫。

“有救生衣你怕什麼!”船長直接拽著池故淵跳進海裏。

池故淵另一隻手還拉著那個18英寸的行李箱,被灌入水的行李箱很沉,很快就被海水衝走了。

“我的電腦!”池故淵掙脫船長的手,去尋找行李箱,海浪一波一波灌進他的眼睛、鼻子和口腔,鹹得他直咳嗽,一連嗆了好幾口海水。

池故淵剛剛穿救生衣時沒有扣好,很快救生衣被海浪衝走,他不斷地往下沉,腦袋一片空白。眼前是一片無法識別方向的藍,他想要掙紮,卻使不上力氣,渾身精疲力竭,隻能任由海水把他帶向更深的地方。

恍惚之中,他看到了一個人,她長長的酒紅色卷發在水中散開,一張精致小巧的臉顯得尤其白皙。她好像穿著一條藍色的吊帶裙,如一條靈動的魚朝他遊來,她伸出手,拉住他。

海水很冷,但她的手心很暖。

池故淵試圖去看清她的樣子。

她是一個美麗的少女,有著一雙異瞳,一褐一藍,看起來神秘而高貴。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見到了天使,緊接著,他看到了她長著魚尾,尾巴隨著海水左右搖擺。

美人魚?

池故淵想要去摸那魚尾,但意識漸漸模糊了,他的頭向後仰,嘴巴張開,慢慢地窒息了……

嘈雜的聲音由遠而近,突然變得清晰無比,池故淵醒了過來,吐出幾口腥鹹的海水,終於呼吸到新鮮空氣,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映入眼簾的是剛剛在海裏見到的“美人魚”,她正眨著那雙好看的異瞳看著他。

池故淵捂著堵得發慌的胸口,艱難地半坐起身子,才發現他四周被人圍得水泄不通,一群好像是土著居民的人如看外星生物一般在他身邊圍成一個圈,目光裏帶著驚訝與新奇。

“醒啦,醒啦。”其中一個圍觀者驚喜地叫起來,正是剛剛搶占救生筏位置的大嬸。

池故淵瞪了她一眼,還對於搶位置一事耿耿於懷。

“還好小魚救了你,不然你的小命可就沒了哩。”大嬸又說道。

“小魚?”池故淵看向那個女孩子,她穿著一身藍色的連體闊腿褲而不是吊帶裙。他又歪頭去確認她的腳,看到了一雙白花花的腳丫,原來不是美人魚。

小魚見池故淵奇怪地盯著她的腳看,連忙將腳掌縮進褲子裏,臉紅了起來。

“是你救了我?”池故淵問。

小魚點頭。

“那你有沒有看見我的行李箱?”

小魚搖頭。

“就是18英寸的,大概這麼長這麼寬,黑色的,有些沉……”池故淵比畫著。

小魚繼續搖頭。

池故淵站起身來,推開人群,這裏的沙灘十分幹淨,沙灘上空無一物,前方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連接著海平線。他去摸自己的口袋,發現手機也丟了,回頭問那些島民們:“你們誰能幫我打撈行李箱和手機?”

沒有人回應他。

估計打撈上來也無法使用了,池故淵感到絕望,又想起此行的目的,隻想快點辦完正事離開,便向島民們打聽:“你們有誰認識池舊林嗎?我是他的孫子。”

池故淵話音剛落,島民們立馬湊了過來,抻長脖子打量他,大嬸瞪大眼睛,張大嘴巴:“你是池大爺的孫子?”

“我爺爺叫池舊林。”池故淵重複了一遍。

“啊!”大嬸發出尖銳刺耳的海豚音,激動地捂著嘴,“你就是池大爺在米國的那個孫子?叫池什麼淵來著?”

“是美國,我叫池故淵。”池故淵沒想到未曾謀麵的爺爺會知道他的名字。

“對對對,池故淵,你這名字還是池大爺給你取的哩!”

“爺爺給我取的?”池故淵心裏充滿了更多疑問。

“哎,在船上你怎麼不早說是池大爺的孫子!”大嬸興奮地拍了一下池故淵的肩膀,這力道可不輕,池故淵的肩膀都歪了一下。

“我叫陶麗,叫我陶阿姨就可以。”大嬸將一旁的小魚拉過來,“小魚,他是池故淵,你哥哥!”

小魚看著池故淵,遲疑道:“故淵哥哥?”

池故淵一下子就愣住了:“我沒有妹妹。”

“哎喲,小魚當然不是你親妹妹,她是十年前你爺爺在海上撿到的,一直當親孫女養著,所以也算是半個妹妹哩。”陶阿姨笑道。

“哦。”池故淵懵懵懂懂地點點頭。

緊接著,其他人開始一個接一個熱情地介紹自己:

“我是你牛大爺,跟你爺爺從小穿著一條開襠褲長大的。”一個缺了半口牙齒的老爺爺笑道。

“我是你花婆婆。”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奶奶說道。

“我是……”

……

池故淵聽得越發糊塗,連忙打斷:“不好意思,能不能先帶我去爺爺的葬禮?”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讓他感到十分不適。

眾人簇擁著池故淵往島上走去,池故淵恍惚間有種衣錦還鄉、英雄凱旋的被關注感。

島民們一路上興奮地說說笑笑:

“米國是不是很遠啊?我聽說在中國的另一邊哩!”

“是美國啦,不是什麼米國,真土,連美國都不知道。”

“那你就知道啊?”

“當然了,我還去過呢!”

“別吹啦,你連護照都沒有!”

……

池故淵的個子很高,幾乎比島民們都高了一個頭,他環顧著遠人島的風景,這裏看上去十分古樸,放眼望去是一片溢出眼眶的綠意,綠樹叢生,田野縱橫,依山而建的木屋錯落有致,升起嫋嫋炊煙,保持著原生態的田園風光,完全沒有紐約金融街的商業氣息。

爺爺的家坐落在半山腰,一座很普通的小木屋,籬笆圍成的院子裏種著瓜果蔬菜,葡萄架下掛著兩條繩子和一塊木板做成的簡陋秋千。

從爺爺家裏跑出來一個皮膚黝黑但很精神的少年,他緊張兮兮地看向池故淵身後的小魚:“你去哪兒了?”他摸到她濕漉漉的衣服,“你又去遊泳了?”

小魚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

陶阿姨拉著那位少年,跟池故淵介紹道:“他是我兒子,叫陶林。陶林,這是池爺爺生前經常掛在嘴邊的孫子,池故淵。”

“池大哥好。”叫陶林的少年朝池故淵咧嘴一笑,牙齒雪白,“池大哥快進來吧。”

池故淵應答了一聲,走進屋子,正對著門口的是客廳,客廳擺設成靈堂的樣子,兩邊堆著花圈,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躺在棺材裏,麵容寧靜,好似在沉睡,嘴角帶著微微上揚的笑意。

池故淵看著棺材裏的老人,從腦海裏抽離不出任何與之有關的記憶。

“我是這個島的村長,池大爺的葬禮由我來主持。”棺材旁站著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留著花白胡子的老人,他問池故淵,“你爸爸沒跟著回來嗎?”

池故淵搖搖頭:“爸爸讓我代他回來參加爺爺的葬禮。”

“真是個不孝子。”村長歎氣搖頭,“虧池大爺生前那麼疼愛他,難怪不打算把遺產留給他。”

池故淵一怔:“遺產?”

“你跟我來。”村長走出木屋。

池故淵跟在他身後。

村長站在院子門口,指向海邊一座高高聳立的燈塔:“看到那座燈塔了嗎?”

池故淵點頭。

“那就是池大爺給你留的遺產。”

“What(什麼)?”池故淵一頭霧水。

“你們池家世世代代靠守護燈塔為生,你爺爺是個了不起的守塔人,但是你爸爸忤逆了他的意願,離開了遠人島,一走就是三十年,這三十年從來沒回來過。後來還是我無意間在網上看到了你爸爸的新聞,嚐試用郵箱聯係他,你爺爺去世的消息,便是我發送的。”村長說道。